第二百八十七章 心疾
裴昀领着管家，早早地来到了妙手堂外面排队候诊。
江随和沈辞北一左一右地堵在了他的面前。
“裴兄，家父拒绝给你看诊，麻烦你回去另请高明。”
“江少爷误会了，我应沈家少夫人相邀，前来寻你看诊。”
裴昀语话谦谦地开了口，掩嘴轻咳的时候，脸上平添了一抹病弱的苍白。
沈辞北上前一步，挡在了江随的身前，冷寡地笑说：
“裴兄既是来找江随看诊，那就不该在妙手堂排队，请随我们去一趟后院。”
“沈兄有所不知，后半夜里心疾发作，仅仅只是站在这里，就耗尽了我的心力。”
裴昀喘息微微地道，“怕是还没移步到后院，我便晕厥倒地，平白地给两位增添烦扰。”
管家见状，慌忙地搀住了裴昀，忧心如焚地说：
“少爷怕是心疾又要发作了，既然找江少爷看病不用候诊，老奴便扶着少爷到前堂坐着也是一样的。”
裴昀执意不肯，奈何拗不过管家的坚持，还是被拽着往妙手堂带去。
沈辞北束手无策地看向了江随，“你就这么让他进去了，怎么也不伸手拦着？”
“哥不也没伸手拦着？”
江随颇为有理地道，“再说了，他要是忽然栽下去讹上了我，这事还怎么说得清楚。”
江淮正在妙手堂里坐诊把脉。
他看着裴昀咳喘不已地进了门，目光倏然黯沉了下来。
待看到江随那个逆子坐在案桌前，装模作样地给裴昀号起了脉，他的眼皮经不住阵阵哆嗦，恨不能将那逆子当场打死算了。
江淮让学徒过来坐堂，悄然无声地走到了江随的身后站定。
江随切不准裴昀那游走不定的脉象。
他吃力地反复号脉，在沈辞北的眼神暗示下，感受到身后那如山倾倒的威势，牢牢地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脉痹不已，内舍于心”。
江随故作持重地放下了裴昀的手腕道：
“确切地说，是裴兄心气痹阻，脉道不通所致，此病内犯于心，故证见胸中窒闷，突发气喘，易惊悸、晕厥，倘若此病日久不愈，恐会危及性命。”
“江小大夫，此病应当怎么治？”
裴昀憋住了喉间的咳喘，面露关切地望着他。
江随攒起了细眉，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了几许凝重的神色。
“我开个方子，你抓两副汤药回去试试，薤白12克，半夏12克，栝楼实1枚捣碎——”
“切的什么脉，就敢开栝楼薤白半夏汤？”
江淮冷冷地斥责出声，吓得江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畏畏缩缩地站在了边上。
“爹爹，婶母和娘亲让我给裴公子看诊。”
“她们让你看你就敢看，谁给你的胆子？”
“江大夫——”
裴昀在管家的搀扶下起身，羸弱地说着，“是我求着江小大夫诊治，是死是活，全都由我一力承担，妙手堂的各位都是见证，倘若我不幸病故，此事绝不会赖在江小大夫头上。”
江随的热血上头，难得地硬气了一回：
“裴兄喘憋不能卧，是肺气上而不下所致，胸中窒痛，是心气塞而不和所致，皆由痰饮为之援，君药以薤白滑利通阳，臣药以栝楼实润下通阻，加用半夏以逐痰饮，这方子有何不可？”
他看似玩闹地在把脉，实则心中早已有了定数，并非在拿裴昀的性命戏耍。
“这是气滞血瘀的脉象？”
江淮只一句话就骂醒了他，“你再给我好好地把一次脉，看看这是何脉象。”
他从前给裴昀看诊，不止一次地切过裴昀的脉象，那沉缓急促交替出现的脉搏，根本就不是气血瘀滞所致。
父子俩各自坐于书案的一头，分别号起了裴昀的左右手脉像。
“这下的脉如何？”
“沉缓。”
“这下的脉又如何？”
“急促。”
“两相交替，可有规律？”
“张驰有度，全然规律出现。”
江淮收回了手，逼问了他道，“这是不是气血瘀滞的脉象？”
江随从座椅上起身，一脸羞愧地认了错，“爹爹，我错了。”
江淮借着说教他的契机，道出了裴昀心疾的缘由：
“他的心脉与常人不同，先天有一处没有闭合，我曾替他诊过三月的脉象，隐隐发现心缺的那一处有闭合之势，不宜过早诊治，可裴家人偏偏不听。”
裴昀缓缓地从座椅上起身，躬身地朝江淮拜行了大礼。
“家人犯下的过错，皆以我命来抵偿，父亲从前对江大夫有所冒犯，我代父亲向江大夫赔不是。”
“你何错之有？我受不起你的参拜。”
江淮冷冷地数落了裴昀，继而问起了江随，“如何开方？”
江随凝眉思虑了良久，还是不得其法，“爹爹，我不会开方。”
江淮拿起边上的狼毫笔，淋漓地写下了十六味中药，而后将笔端搁置在了架上。
“三碗水文火慢煎，一日服两次，到时候你再给他把脉，看看脉像如何。”
“随儿谨记爹爹教诲。”
江随匆忙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方子，一味味药材地看下去，手指经不住微微颤抖，整个人震撼不已。
这个方子实在是高明，每味药材都缺一不可，如此配伍，全然将药效发挥到了极致。
他将方子递给了裴昀，“拿这个方子去抓药，五日后再来妙手堂看诊。”
裴昀郑重地接手道，“多谢沈小大夫。”
沈淮序接连三日进宫赴宴，夜色深阑时方才回到府邸。
他醉意朦胧地从马车下来，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宫灯下的江淮，浑身一凛，大半的酒意全散了。
“江大夫寻我何事？”
“裴昀来妙手堂找江随看诊，最后逼得我不得不出手。”
江淮向来睚眦必报，如何肯轻易地放过背后的裴尧臣。
“我家娘子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向来没有主意，如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妙计，只能是少夫人想出来的。”
“裴尧臣利用少夫人，想方设法地给其儿子治病，这事我管不着，沈小将军却可以管。”
沈淮序狠戾了神色道，“回去管好你家的娘子，我的夫人还容不得你来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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