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万花会（中）

沈迦南使劲地扭头往回看，直到看不见流萤了，方才悻悻地望向了前方。

周遭一片嘈杂声响。

前方的深巷里涌进了一大拨人流，宛如黑压压的潮水对撞而来，长街的队伍停滞不前，可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地往前推攘，用力地挤压了横亘在中间的人。

沈迦南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紧紧地抱住了沈淮序的脖子，害怕地唤着爹爹。

沈淮序将朱岁朝揽在了身前，用整个后背对抗着后边来人的推攘。

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有人被推倒踩死，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地让百姓往两旁的铺子疏散。

沈淮序身姿挺括，站在人群里本就扎眼，尤其肩头上还骑跨了一个闺女，想不让人看见都难。

他平地一声暴喝，力压了四围的嘈杂喧嚣，以武将弑神屠魔的凛凛煞气，震慑住了近前的所有百姓。

“不想死的，一律进到两旁的商铺——！”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死寂里，他用尽全力地嘶吼出声，“传我令下去，进商铺！！”

沈迦南被这洪亮的嗓门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她深受爹爹的鼓舞，展开了手里的折叠虾灯，居于高处，虎虎地朝着近旁的商铺挥手打去，响应地喊着：“进商铺——”

围困在中间被挤得无法脱身的百姓，全都发出了绝望的嘶喊：

“进商铺！进商铺！进商铺！！”

群情的呐喊自黑压压的人潮中央向外扩散，汇聚了所有人的声量，自发地形成口号，汹涌地席卷到了四方。

随即乌泱泱的人流涌入了边上的酒肆茶馆，百姓纷纷进到了大堂避险。

沈淮序见周围有所松动，蛮力地将朱岁朝往边上推攘而去。

他单手牢牢地抓住了沈迦南的脚踝，逮着空隙地挤向了近旁的一家客栈。

三人极其艰难地拼出了重围，避到了一处死角贴墙站着，等着人潮往外散去。

朱岁朝劫后余生，浑身止不住地打起了哆嗦。

要不是沈小将军从旁托住了他，至始至终都在推着他往前走，就他这一身老骨头，怕是一个不稳就会被人推倒在地，踩成了一个死人。

他焦灼地念着：“我们脱险了，就是不知道少夫人和小少爷怎么样了？”

“娘亲和哥哥没事。”

沈迦南转头安抚了他的心绪，“我回头张望，分明看到娘亲扯着哥哥避到了墙边站着，他们比我们先一步从人群里撤了出来。”

沈淮序将她抱在了怀里，紧声地问着，“那你可曾留意过，他们避到了哪儿？”

沈迦南：“东肆茶行边边的墙上。”

朱岁朝立时请示道，“爷，要不要回头去找少夫人？”

“不能回头。”

沈淮序狞厉了眼神道：

“人潮并没有褪去，只是暂时避到了铺子里，所有人都在推攘着往前走，一旦逆向回去，再遇到方才那般转身都艰难的境况，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贯冷情，并不会对人过多地废话，只是面前的人是朱岁朝，他承了流萤的情，自是对朱岁朝敬重了几分。

朱岁朝再开口时，声音都哆嗦了起来，“爷，眼下该如何是好？”

“等人群稍微松散下去，继续往前走，花街里巷就在前面的不远处。”

沈淮序拿了主意道：“水杏和凌宇都在花摊上，那里人手充足，可派人分头寻找，看他们是等在了东肆茶行，还是先行回了府。”

沈迦南信服地点了头，“嗯，听爹爹的。”

沈淮序低头看向了闺女，怜惜出声，“适才如此混乱，迦南怕不怕？”

“不怕的。”

沈迦南起初就快被吓哭了，是沈淮序临危的一声嘶吼，喊出了她浑身的胆气，“跟着爹爹，没什么可怕的。”

两刻钟过后，花街的人潮渐渐向外散去。

沈淮序看着商铺里的百姓相继地走上街头，又等了一盏茶功夫，见人潮没有滞留不前，方才抱着沈迦南朝里巷走去。

三人去到花摊时，一应盆栽花卉全都收到了马车里放着，唯有被风吹落的绿萼，还在青砖上打着旋地徘徊。

“夫人和辞北一起走散了。”

沈淮序命令道，“水杏和姜佑守在这里，凌宇带人往回走，去东肆茶行看看夫人还在不在那里，若是不在，派一人回府打探，其余人分头去找，不管找没找到人，都要去庆丰楼向我回禀消息。”

凌宇当即领命退了下去。

沈淮序冷沉地问了水杏，“彼岸花是什么时候收的？”

水杏低敛了声息道，“回禀四少爷，早在一个时辰前奴婢就收了起来。”

“为何收这么早？”

“奴婢吩咐小厮将上百盆彼岸花摆在了摊位上，看客一下蜂拥过来，起初听着他们的交口称赞，奴婢私以为他们是喜欢彼岸花才围拢了过来，心里还在暗自窃喜。”

水杏道出了实情：

“后来聚在花摊前的看客驻足不走，里巷前后的人又蜂拥而来，奴婢顿感事情不妙。”

“少夫人出门前交代过彼岸花有毒，切记不能丢，眼看着小厮们拦不住挤过来的看客，奴婢就让凌宇和姜佑将花全部搬到了车上，剩下的岭南花卉都没来得及展出，奴婢就收摊了。”

“收花之后，围观的人群有没有散去？”

“不仅没散，蜂拥到摊位前的人反而还多了起来。”

水杏犹自庆幸地道，“好在奴婢收摊收得早，留了一大片空地出来，挤过来的行人就都有了位子可站。”

沈淮序晦暗深深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他抱着沈迦南去了庆丰楼，推开长廊尽头的雅间，惊得八仙桌上的世交好友全都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颜珩立时放下了手里的酒盏，迎着他出到门口。

“你不是陪着簪娘子去逛万花会，死活不来么，怎么还把我的世侄女给带了过来？”

沈淮序避过了他伸来的手，侧身将沈迦南抱到了朱岁朝的怀里，沉肃地道：

“安排他们在隔间小憩，我有要事与你商议，清场。”

一声清场后，雅间里的挚友纷纷离席，最后一人出门后，还将门扇给关严实了。

颜珩敛尽了眼里的笑意，“出什么事了？”

“我被人给暗害了。”

沈淮序深知颜珩作为汴京巡检使，此刻手下的人正散在各处巡察，他迫切地说：“借你的人给我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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