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万花会（上）

流萤赶在万花会的前两日，催开了那批喜温向阳的花卉。

临行搬车前，她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下去：

“彼岸花埋在地下的鳞茎和花球有毒，切记要派人专盆专花地盯着，收摊后全部运到妙手堂，江大夫要拿这花的根茎入药。”

“少夫人放心，奴婢在册子上记了数，出摊前后清点一遍，绝不会少了少夫人的一盆花。”

水杏万分笃定地道。

沈迦南从外院小跑而来，急急地唤人道，“娘亲，爹爹和哥哥都在外院等着了，娘亲好了没？”

流萤眼见着马车就要出发，最后叮嘱了水杏道：

“多派些人手过去，来往的游客多了，容易出乱子。”

“奴婢晓得了，少夫人快去吧，小小姐等不及了。”

水杏掩了嘴，温浅地笑出声来。

沈迦南拽过流萤的手腕就往外带走，不给她丝毫反悔的余地。

“这是谁给迦南扎的双丫髻，别上了翡翠蝙蝶纹团花簪，乍看上去甚是雅致。”

流萤由着她往前拖拽，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调侃了她说：

“迦南还换了身簇新的绯色白狐毛交领袄，为了去赴万花会，连拜年压箱底的衣裳都不藏着掖着了，全穿了出来。”

沈迦南被她点破了心事，脸颊爬上了红晕，羞愤地松开了她的手，狠狠地一跺脚道：

“娘亲休得胡说，今日我不理你了，只跟爹爹好。”

她欢欣地冲到前院，一把抱住了沈淮序的大腿，嗓音软糯地求着他道：

“爹爹能扛我上肩头么？”

“不怕摔着？”

“爹爹才不会摔着我，坐高高的威风，上街后什么花都看得见。”

沈淮序含笑地就要应她，却被流萤出声给拦住了。

“迦南不许坐高高。”

流萤凝厉了眼神道，“夫君告病不上朝，本该在府邸静养身子，出门已是逾矩了，还要让迦南坐上肩头招摇过市，不怕御史上奏朝廷，说夫君懒官怠政？”

沈淮序迎着沈迦南殷殷期许的眼神，笑意不减地说：

“明儿我进宫面圣，这下病愈出门，娘子可还有怨言？”

“我说了不许。”

流萤见他过于溺宠闺女，迟早会将她的性子惯坏，坚决不依道：

“贵女都是坐马车出行，哪有世家的小姐是骑在肩头上街的？别说这事我不答应，就是母亲知晓实情后，回头也会责罚沈迦南。”

“人家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几岁，我家迦南几岁？”

沈淮序偏袒地在一旁帮着说话。

沈迦南伶俐地听出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搓着小手，泪水汹涌上泛，泫然欲泣地道：“迦南年后又大了一岁，这次不能坐在爹爹肩头，以后更是不能坐了。”

“只怪爹爹被贬岭南，从来没带你赴过万花会，不然前些年你都可以坐高高了。”

沈淮序这话一出，沈迦南的泪水便扑簌簌地往下落。

流萤心酸地别过了眼，沈辞北恰在这时跨进了角门，扬了声道：

“爹爹，巷子外到处都是人，朱伯的马车根本出不去。”

“那就走过去。”

沈淮序单手抱起沈迦南就往外走。

不知父女俩悄悄耳语了什么，沈迦南紧紧地环住了沈淮序的头，用力攀爬上他肩头，小短腿横跨过去，就被他捉住了脚踝，稳稳地骑跨在了他的脖子上。

流萤看到这一幕差点没被俩人吓死，再看沈迦南，那双圆眼里哪还有半点泪水，全是明晃晃的笑意。

汴京的万花会汇聚了五湖四海的赏花人，空前的盛况丝毫不亚于上元节的灯会。

旧时只在花街的热闹向外蔓延到了大街小巷，整个汴京沉浸在一片花海里，尤其是无处不在的牡丹，宛如沸腾的海，将这盛世的富贵烘托到极致。

沈辞北看着沈迦南雄赳赳地坐在爹爹肩头，看尽了这斑斓的花海，嫉羡得就快发狂了。

“娘，我也想骑在爹爹的肩头上耍耍威风。”

“你爹又不是三头六臂，肩上没位子了。”

流萤治不了那对招摇过市的父女，还治不了这个顽劣的逆子，“要不你坐到朱伯的肩膀上出下风头？”

紧紧跟在身后的朱岁朝闻言，骇然地望向了及他胸口高的沈辞北，当真让少爷骑上去，他当场就能命丧黄泉。

小少爷太不会看脸色行事了，少夫人正在气头上，他还往火上添油，这不是妥妥的引火自焚么。

沈辞北也着实吓得不轻，他抹了抹额角的冷汗，讪讪地笑着：

“我和娘亲说笑呢，娘亲还当真了，哈哈哈——”

这突兀的笑声传到了前面，沈淮序握着沈迦南的脚脖子停了下来，温言地开了口：

“娘子的花摊摆在哪儿，一同过去看看，瞻仰下花师之首的风采。”

“哪来的什么花师之首？”

流萤怨怪地睇了他一眼，“花街里巷向来是人潮最汹涌的地方，带着朱大叔和俩孩子出门，就别往人堆里挤了，找些僻静的巷子随意逛逛。”

沈淮序故作了冷脸，“出来赏花，没看到簪娘子的花卉展出，那也能叫逛了万花会？”

沈迦南紧接着帮腔道，“就是，别的花师都是千篇一律，唯有簪娘子的别出心裁，我就要看簪娘子的催花。”

流萤拗不过父女俩的坚持，顺着人潮往花街走去。

一行人未到花街，就从各个街巷涌过来的人流里，不断地听人提起簪娘子。

“从来只在佛经里听说过彼岸花，未曾想亲眼看到，竟是如此的妖冶艳目，尤其在暗夜里绽放时，妖娆得夺人心魄，将其他花全给比了下去。”

“不愧是簪娘子，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当年簪娘子就是凭借着一花三重色，惊动汴京人，如今这南花北开也是一大奇观。”

流萤听着周围人的絮语，意识到他们是去而复返，半途又折回了花街，就见整个人流的方向全被打乱了。

她一把伸手将沈辞北拽到了怀里，转头看向沈淮序时，只见他被人潮裹挟着往前推走，根本回不了身。

沈迦南回首朝她望了过来，急切地唤着娘亲。

流萤拽着沈辞北退到了墙边上站着，大声喊着：“护着朱大叔，护着他！”

沈淮序似是听到了她的喊话，空出一只手揽住了朱岁朝的肩头，如铜墙铁壁般将他捍卫在了近前，被人潮推挤着往前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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