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掌家（下）

流萤领着吴嬷嬷进到前堂，大夫人夏氏和二夫人冯氏从座椅上起身，三人相互地见了礼。

她在主位上落座，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双井茶，脸上浮了一抹浅笑道：

“姑嫂们突然到访，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这般急着寻我？”

“我陪着姑嫂们去汀兰苑给母亲请安，顺道过来探望少夫人。”

冯氏澄清了缘由，以免被她说成是上门讨钱的，平白地没了底气。

“倒是少夫人从母亲手中接管中馈，摊了这么一大家子事，不知能不能应付得过来，要不让姑嫂们传授一些掌家之法给少夫人？”

在座的宗妇闻言，全都掩嘴轻笑了起来。

“大可不必如此。”

流萤轻轻地放下了茶碗道：

“倘若听从了姑嫂们的谏言，回头将府邸打理得银库亏虚，人心涣散，就算母亲不说什么，外人也会乱嚼舌根，说我有例可循，将罪责推脱到姑嫂们的头上，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这番话句句体面，又句句指桑骂槐，将宗妇的脸面全都扫到了地上践踏。

冯氏压着怒火不好发作，毕竟她也说了是外人乱嚼舌根，真地计较起来，就是她带头挑事生非了。

夏氏见宗妇们面露难色，有意无意地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沉住了那口恶气，寒凉地笑道：

“少夫人掌家如此有章法，那酒坊的红利又该如何均分下去，才能让沈氏宗族的人信服？”

“均分？”

流萤微微惊愕，尾音刺耳地扬了起来，“依大嫂的意思，这酒坊的红利该如何分发下去？”

夏氏端出了凌然的气势，声色俱厉地道：

“酒坊给了三房多少红利，大房、二房和宗族们就该均等地分到那份红利，少夫人这碗水可得端平才是。”

冯氏和宗妇们在一旁附和，纷纷应是。

流萤轻轻地瞥了一眼茶碗，吴嬷嬷便抢过丫鬟手中的水壶，恭敬地给她续上了新茶。

她把玩着那盏新茶，嗤笑了一声：

“大嫂这话说的，好似这酒坊是沈家祖传下来的家业，被我一人霸占了似的。”

“我们登门要的是一碗水端平，而不是厚此薄彼。”

“大嫂要一碗水端平就去找母亲。”

流萤凌厉地斥了声道，“我只是个区区小辈，没向姑嫂们讨要那碗水就罢了，何谈端出长辈的架势，将水施舍给诸位姑嫂？”

她不容人打断地强势道：

“何况这酒坊从筹建之初，便是我与四郎的家业，酿酒的买扑权出自我娘家，酒坊所在的庄子、雇佣的老仆皆是四郎所有，分家时的庄子田铺列得清清楚楚，母亲的家财可不在其中。”

“别说四郎将这酒坊交由我打理，容我说一不二，就是我这骄纵的性子，想给三房分多少红利便分多少出去，四郎都没多说什么，又岂容姑嫂们在这里置喙？”

吴嬷嬷饶是在府邸做了大半辈子下人，都没听过这么泼辣的训斥，句句骂在痛处上，更别说那些养尊处优的姑嫂了。

夏氏的凤眼里露出了狰狞的恨意。

她见流萤撕破了脸，也不再装了，当面挑明了话道：

“少夫人如此发话了，就权当那酒坊是四房的家业，可酿酒的古法手艺又该怎么说？”

此话一出，前堂里骤然一静。

“试问少夫人，如今酒坊酿造的羊羔酒、东阳酒、瑞露酒、琼酥酒和蒲中酒，哪一种不是古法酿制出来的？”

夏氏见她回不上话，得意地冲她叫嚣着：

“少夫人大可以将甘老喊过来问话，这古法酿酒是沈家军传下来的手艺，甭管甘老如何改良，这也是基于古法之上的酿酒，容不得任何人反驳。”

冯氏眼见着流萤败下阵来，立时帮腔道：

“少夫人拿着祖传下来的手艺大肆酿酒，赚回来的银子却不想着和宗族兄长均分，全都让三房四房独占了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二夫人所言甚是，没有沈家的酿酒手艺，这酒坊的买卖又怎能做得如此红火？要我说做人就是不能太贪心，不然吃进肚里的独食，也全都得吐出来。”宗妇占尽了上风，咄咄逼人地道。

流萤在剑拔弩张的对峙里，讽笑出声：

“也就姑嫂们没见过世面，才会将这些古法酿酒的法子当成宝，漫天叫价，在我看来它一文不值。”

她凛然地朝外喊道，“来人——”

掌事婆子快步地走进门来，恭谨地道：“奴婢在。”

“去一趟田庄，让甘老写下酒坊所有酿酒的古法制作手艺，抄成三份，亲自登门送到大房、二房和宗族长老的手中。”

“奴婢这就去办。”

流萤绝不轻饶了她们，紧接着又道：“来人——”

管家腿脚麻利地进了前堂，敛声道：“老奴在。”

“传我的话给各大铺面的掌柜，朝廷严禁百姓私自酿酒，让他们近段时日盯紧点，除了拥有酿酒买扑权的那几个商行，发现一起私酒贩卖的败类，就向官府举报一起，绝不能让这类腌臜货坏了行里的规矩。”

“属下遵命。”

管家走后，前堂里空落得沉沉死寂。

有宗妇咽不下这口气，推翻太师椅地站了起来，张口就在堂下破骂道：

“少夫人做事如此决绝，不留一丝情面，那就休怪姑嫂们不义，这酒坊的红利你休想独占了去，不分也得分！”

流萤甩手就将手上的茶碗掷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宗妇的脚下，她声威地道：

“嬷嬷，太吵了。”

“老奴这就叫她闭嘴。”

吴嬷嬷上前两步，中气十足地喊了话，“来两个婆子，将这个冲撞了少夫人的刁妇拖下去，仗责二十大板，扔出府邸大门外。”

粗使婆子上前领命，抬手就用手帕堵住了宗妇的嘴，随即将人扭送了出去。

夏氏和冯氏见状，纷纷站起身来，意欲拂袖而去。

“姑嫂们且慢。”

流萤泰然自若地坐在主位上，目光凌厉地说：

“我执掌中馈的第一要务就是查账，烦请姑嫂们回去，将四房这些年花在宗族祭祀上的银两记账拿过来，我要一笔一笔地清算，看看这八年给出的两三万两银子，究竟用在了何处。”

有宗妇忍无可忍地喊着，“少夫人是不是疯了，连祭祖的银两都要讨回来？”

流萤不动声色地朝外伸了手。

丫鬟这回机灵了，赶紧将下首的茶碗端过来，递到少夫人手中，供她砸个痛快。

流萤端着茶碗，威慑地开了口，“不止是四房，我还要看看大房二房这些年在祭祖时出了多少银两，毕竟四郎回了京，以后出得起这份力，以后四房拿的银两也该和大房二房一样多才是。”

“来日方长，少夫人等着。”

夏氏目眦欲裂地看着她，领着宗妇们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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