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掌家（上）

蒋氏拿起的茶盏又放了下去，欲言又止地说：

“弟妹莫怪母亲心软，实则四弟刚走的那几年，新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是为何？”

流萤紧了声追问道。

“世家只会捧高踩低，四弟被贬谪出京，连带着三爷也在朝堂上备受排挤，那些年他几次三番地闹着要辞官，都被母亲狠狠地驳斥了回去。”

蒋氏念及心酸往事来，经不住落下泪来。

“唯一支撑起这个家熬下去的，就是酒坊的营生，庄子卖出去的酿酒日进斗金，即便时不时地被世家寻衅欺压，好在府邸的日子过得富足，也能自得其乐。”

流萤黯然地垂低了目光。

那时候没有一人不难，沈淮序在岭南又是剿匪又是灾荒地自顾不暇，而新府这边又受尽他人的冷眼苛待，彼此的日子都不好过。

论起顾全大局，她不得不佩服郑月庐当年的谋略和胆识。

郑老在最孤立无援时，抓住了朝廷给的那一次实封投状的机会，拼尽半数财力，拿下了曲院酿酒的二十年买扑权，这才稳住了整个阵营日后翻身的底盘。

在布控全局上，她比郑老逊色了太多。

蒋氏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自顾自地说着：

“大房二房站队陈相，一朝得势，在朝堂上混得如鱼得水，他们不知打哪儿听来的酒坊盈利颇丰的消息，伙同宗族找上门来，打着祭祀祖庙的幌子，逼着母亲交出份子银。”

“祖宅和家财都让大房二房继承了去，他们怎么能找母亲要银子？”

“他们就是欺负四房没人。”

蒋氏时至今日，依然记得那些人的丑恶嘴脸。

“宗妇狗仗人势地找上门来施威，说祭祖是沈氏族人筹办的大事，四弟不在汴京，出不了力，那就得出银子，狮子大开口地朝母亲要了三千两白银。”

“三爷气怒不过，领着府邸的老管事就去找大房二房辩驳，被轰出将军府不说，还被群臣弹劾，最后被罚俸半年，连降两阶，差点连官职都保不住。”

“母亲为了息事宁人，就把银钱悉数地给了他们。”

流萤暗暗地攒紧了绣帕，隐忍不发地道：

“大房二房怎会如此缺银子，死乞白赖地也要上门讨要？”

“弟妹不知，沈应承前些年被罢黜了官职，沈应柏受此牵连，失去了兵权，被降为了镇国大将军，如今将军府空有个爵位，早已成了个虚架子。”

流萤闻言，只觉得大快人心。

“三嫂，二哥为何会被罢黜官职？”

“听三爷说是卖官鬻爵，拿了世家的银子，为那些纨绔子弟在军营里谋了一官半职，后来有个贵族子弟闯了祸，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事就被捅了出来。”

“镇国大将军是个武散官，实打实的虚职，那沈家军旁落到了何人手里？”

“陈相。”

流萤恍然间似是明白了过来。

沈应承和沈应柏当年为了保住荣华，不惜联手外人害了沈淮序，他们自以为攀附上陈相，便可以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殊不知陈相夺了沈家军的兵权后，他们就彻底沦为了弃子。

兄弟俩落得如此下场，全是他们罪有应得。

入夜后吹熄了烛火，厢房里幽幽冷寂。

同床共枕时，流萤满怀心事地道：

“北上的这十来日，辞北落下了很多功课，要么你找个西席上门给他授课，要么找个书院送他去念书，不能让他再这么厮混下去了。”

“明日进宫，我向皇上请旨，让他去太学伴读。”

“太学伴读？”

“就是给太子伴读。”

流萤敏锐地觉察出什么，一时间喜忧参半。

太学里集聚着满朝最有学识的儒学大师，辞北进去念书，掌握的学识能让他终身受益，可他那顽劣的习性不改，只怕会冲撞到太子殿下。

“夫君，能不能让江随也去到太学念书，俩人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照应什么，一起逃学？”

沈淮序不耐地挑起目光，斥了声道：“太学是皇亲国戚、官员子弟念书的地方，不是他俩嬉戏打闹的场地。”

流萤亲昵地枕在了他的怀里，手指把玩着他交领的衣襟，轻曼地向外拨开。

“你儿子有多不安分，你又不是不知情，身边有江随陪着他，好歹能劝住他几分。”

“娘子确信，不是江随被他怂恿着一道干坏事？”

“江随明事理，去之前我会好好地叮嘱他一番。”

她将手探进了他的衣襟里，肆意地摸着。

“他们在岭南混出了名堂，自是可以作威作福，可如今在汴京人生地不熟，又怎敢恣意胡来？夫君在朝堂上树敌众多，只怕贵族子弟会带头挑事，要是江随能在一旁拉住他，兴许他就不会闯下大祸。”

他被她摸得心猿意马，没法冷静地想下去。

“你的手放规矩点。”

她拨开他的衣襟，一下下地吻在他的胸膛上，“你就说应不应？”

他浑乱地念道：“应你。”

流萤敷衍地吻了一通后，趴在他怀里问着：

“老宅那边的人有意攀好，毕竟隔着一层兄弟情，打狗还得看主人，以后内宅妇人的这些事，是我说了算，还是事前先请示过夫君？”

“娘子何时请示过我？”

沈淮序揽着她的细腰，拆穿了她的矫情。

“这不是在汴京么。”

流萤从前在岭南向来“独断专行”，从未和沈淮序商量过一件内务事，就连经商赚到的银两，她都紧紧地攒在手里，不许他窥探分毫。

“阖府规矩森严，夫为妻纲，行事前我定然得先问过夫君的意思。”

“你以后对母亲有所交代就行，诸事不用问我。”

沈淮序无暇顾忌和那两兄弟的恩恩怨怨，他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去做。

流萤按住了他往肚兜里探的大掌，在黑漆漆的夜色里，仰起了笑眼说：

“舟车劳顿，我想好好地歇会儿。”

“那你还来招惹我？”

“欠着，有赊有还。”

沈淮序在船上颠簸了十来日，身子也乏困至极，他轻轻地拢着她的腰身道，“下回连本带利地跟你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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