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闯祸（中）
流萤倚在花梨木漆背椅上，沉郁地看向了这株凋零的牡丹。
三年的心血就这么白白地被糟践了。
她看着这个逆子，一时气怒攻心，恨不能上手抽他一顿，就听陪在身边的沈迦南乖巧地道：
“爹爹回来了。”
沈淮序阔步走进花厅，见流萤噙着涟涟的泪水，哀怜地朝他望了过来，他的胸膛翻涌出无边的怒火，当即发作道：
“出了什么事？”
“大哥整日用他的童子尿去浇灌娘亲的牡丹，好好的根系全让他给烧没了，娘亲历经千辛万苦，用尽三年时间培植的珍稀牡丹，就这么让大哥给毁了。”
沈迦南为流萤出头，伶牙俐齿地告了沈辞北的状。
沈淮序目光凌厉地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逆子白绫袴上濡湿的水痕。
“你又逃学去凫水了？”
沈辞北埋着头，迟迟地不敢应声。
单是逃学不打紧，可这又是逃学又是弄死了牡丹，他就算不死也得扒掉一层皮。
随遇看向了江随的罗袜绢袴，亦是湿淋淋地滴着水，登时恼道：
“辞北不说，那就江随来说。”
“娘——，哥逼着我逃学，我不得不从。”
江随按着之前定好的说辞，将沈辞北给供了出来。
沈淮序最后问了沈辞北一声：“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辞北毫无退路可言，“求爹轻罚。”
“来人，将这逆子重打十大板，吊在后园的梧桐树下。”
沈淮序为流萤撑腰，帮她出了这口恶气，“夫人什么时候气消了，就什么时候放他下来。”
左赞恭谨地上前领命道，“属下遵令。”
流萤看不得沈辞北挨板子，起身回了东厢房。
随遇让丫鬟拿了擀面杖过来，抬手就朝江随打下去，就被他举着珍珠蚌拦了下来。
“娘——，孩儿去码头买了珍珠蚌给你。”
随遇拿过他手上的珍珠蚌，擀面杖遥遥地指向了花厅一角：“到角落里站着，看见你就窝火，一点都不给我省心。”
江随服帖地退到了角落里站着，由杖打改为了罚站，他已然逃过了一劫。
随遇用尖刀撬开了蚌壳，用力地挤压里面的蚌肉，可是什么也没挤出来。
她不甘心地又挤了一遍蚌肉，还是什么也没有。
“空蚌。”
“怎么……可能……”
江随骇然地睁大了一双无辜的双眼，万般想不到世道竟然如此险恶。
“无良船商连孩童的银两都骗，娘，给换，一定给换，你容我拿着蚌壳回去找他家算账，定然给你换颗东海大珍珠回来，——啊——，疼疼疼疼疼！”
随遇拿起擀面杖，就朝他的腚肉一下下地抽打下去。
沈辞北被绑缚在长条凳上，同样恨得咬牙切切。
“奸商，居然弄个死蚌壳过来，骗走了小爷的一锭碎银，他日小爷找上门，定会叫他好看，——嘶——，叔呐，打之前能不能知会一声，轻一点么，手下留情么——”
沈淮序在俩人的鬼哭狼嚎中回到了厢房。
他推门进去，见流萤掀眼朝他看了过来，神色里尽是责备。
“养不教，父之过，我这不是已经责罚他了？”
“每回你都这么说，可他又有哪一回真正地改过？”
流萤泪水涟涟地控诉着父子俩道：
“上次他捉迷藏躲进了地窖里，把我的酒坛给砸了，这回又把我培植的独株浅碧牡丹给毁了，下次指不定又闯出什么祸事来，当年明明说好了，迦南跟着我学规矩，辞北由着你教养，看看你把他教成了什么样子？”
沈淮序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隔着泪眼，目光仰止地落在他的身上。
“从前没见你红过眼，怎么有了儿女后，眼泪就这么浅？”
这句话逼出了流萤的死犟脾性。
她将泪水一点点地逼退回去，偏头躲过了他的手道：“还不是被你教的逆子给气的。”
“我教的怎么了？”
“凫水，溜街，听书起哄，还随地放水。”
“打住——”
沈淮序凝住了神情，凛然地道，“前面三个我认，后面那一个你休想赖到我头上。”
“不是夫君教的，那能是我教的？”
“谁知道他上哪儿厮混，学回来的一身陋习。”
“夫君明知这是陋习，为何不令他改过，非得酿成大祸了才让他悔改？”
流萤毫不留情地斥了他说：
“迦南跟着我下田种地，巡察作坊，核账收账，有何错处我都当面指出来，监督她改过为止，平心而论，夫君对迦南有何不满？”
“不敢不满。”
沈淮序一想到那伶俐乖巧的可人，心肠都软了下来。
“她仅仅只有七分像你，我都称心合意了。”
流萤听了这番讨好话，差点绷不住地笑了起来。
沈辞北被麻绳捆着，悬空地吊在了梧桐树下，江随则被绑缚手脚，绑在了梧桐树干上。
俩人都受了些皮肉之苦，双双苦着一张脸，在后园里叫苦不迭。
沈迦南走到了梧桐树下，脆生生地说着：
“大哥别喊了，没人会过来给你松绑，谁叫你惹谁不好，非得惹娘亲。”
“亏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哪回出门没给你带吃的，你居然向爹告状，恩将仇报，你就这么报答我？”
“谁让你将娘亲的浅碧牡丹给滋没了。”
“区区一盆牡丹而已，谁知道它这么稀有。”
沈迦南振振有词地说了他道：
“大哥这想法要不得，下次还是会犯下祸事，但凡是娘亲的东西，无一不是珍稀之宝，轻易碰不得。”
“精辟。”
江随服气地道，“迦南深得姨母的欢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辞北依旧忿忿不平，“可你还是告了我的状。”
“我不向爹爹告状，怎么帮娘亲出头，怎么获得娘亲的信任，又怎么在娘亲面前说尽好话，劝她饶过你这一回？”
沈迦南气哼哼地道，“就你这事还想瞒着爹爹，纸都包不住火了，还要怪我多嘴说出去。”
沈辞北立时笑道，“小妹，那你何时救我下去？”
“等着。”
沈迦南颇为神气地道，“我这就去找娘亲放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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