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连坐

魏迎丰连连叫屈道：“少夫人，我没有不管南蛮人的死活，只要商户的粮船一到，我立马发粮。”

“怕是等不到魏知县出手，寨子里的老弱妇孺就已经饿死了。”

流萤攒起了目光，声冷地道：

“要不是南蛮人抢了临安商行的货船，我还不知道古寨里断粮断了一月余，但凡魏知县将发给灾民的粮食匀一些给寨子，就不会活活地饿死人。”

魏迎丰不知道寨子里死了人，一时间只觉得罪孽深重。

可他顾不了这么多，救济粮不够，不管他如何分发，都是要死人的。

“少夫人可曾想过，若是将救济粮匀分出去，在后续粮食供给不上的情况下，只会饿死更多的人？本官做不了一视同仁，只想救活更多的灾民。”

“要是后续的救济粮供应充足呢？”

“本官找遍了所有船商，他们都说入冬后水路难行，再加上各地收成不好，他们迟迟地收不上粮，一个个地都得延后一月才能交粮。”

“魏知县为何不去打听打听，临安商行和胡家船行是如何按时交的粮。”

流萤寒彻到了骨子里，薄怒地道：

“你宁可去逼死南蛮人，也不去向船商施压，当真是糊涂。”

一语惊醒梦中人。

魏迎丰从太师椅上站起，羞愧难当地说：“依少夫人的意思，眼下该如何是好？”

流萤直言不讳地告诉他：

“好比雇佣佃农，最为讲究的便是划分籍田，是谁的地谁来耕作，收成不好就找相应的佃农追责，回到这件事来，这道理也是一样的。”

随遇一直等在厢房里，迟迟地不见流萤进门。

她派丫鬟前后去请了三次，最后一次也没见着人回来。

随遇霍然从床炕上起身，气势汹汹地要去前堂“押人”，刚刚出到门口，差点就和流萤迎面撞了个满怀。

她吓得立时收住了手脚，心有余悸地道：

“莹莹，我有没有冲撞到你？”

“没有。”

流萤越过她进到了屋里，“瞧瞧你那骇然睁大的眼睛，就差把自个儿给吓死了。”

随遇殷勤地从暖炉上取下了一盅鸡汤，小心地端放到她的面前。

“我仔细地想过了，如今日子没到，不急着找江淮把脉，当务之急是先把你的身子调理好，睡前一碗养身汤，我日日看着你喝下去。”

流萤忽然有些怕她了。

“这事我想了想，其实有几日是歇着的，只有六成的把握。”

“喝汤。”

随遇强势地将汤盅往她的跟前推了推，“不然你就别想插手粮船的这件事。”

流萤无力地拿起汤勺，一勺勺地喝起了鸡汤。

“我粗略地算了算，这次还得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买粮。”

“能兜底么？”

随遇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这个无底窟窿，她们怎么填都填不上。

“自打你当上了这个知州夫人，你给沈小将军赔了多少银子进去？眼下这身子正是要紧的时候，你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流萤一勺勺地喝着鸡汤，一派云淡风轻地说：“还好，所有的事情都一并解决了。”

随遇狠狠地吃了一惊，“寨子里的缺粮有着落了？”

“船商自会想尽办法地送过来。”

“可他们没送啊。”

“商人无利不起早，尤其是奸商。”

流萤放下汤盅，点破了这层利害关系：

“船商答应以粮抵租，是为了将来能在商埠码头上减免税金，可船运需要成本，如今粮价飙升，水路难行，越是急行船所需的成本越高，这就导致了运粮一事他们能拖就拖。”

“再这样耽搁下去，只会饿死更多的人。”

“只有将各个县郡的缺粮石数，和船商运粮的载货量一一对应，划分出一对一的救济关系，让知县去催促相应的船商要粮，就能彻底解决这个事情。”

“若是船商故意拖着，就是迟迟地不给粮呢？”

“实行连坐制，一旦饿死了人，知县逃脱不了干系，对应的船商也要担责。”

流萤细细地和她说着：

“魏迎丰连夜赶往象郡，要找夫君商量此事，一旦决议下来，那些趋利避害的船商交起粮来，只会一个比一个更快。”

随遇听了这话，很是出了一口恶气，她犹疑地问起：

“那一万两银子……”

“省不了。”

流萤识破了她的小心思，“这笔银子就是用来兜底的。”

次日一则公文张贴在了城门楼上，在商户间引发了轩然大波。

所有船商一律按照契约定好的时限交粮，一旦有灾民饿死的情况发生，示情节轻重，向当地供给救济粮的船商追究刑罚。

与此同时，临安商行和胡家船行按时交粮的消息，在市井里传得人尽皆知。

之前这些船商趁着沈淮序不在，对运粮一事有所懈怠。

如今看到这则公文后，又被知县派上门的差役反复催促，他们知晓沈淮序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再不敢怠慢，全都急着要在时限之内将粮船运抵岭南。

流萤这阵子都在为古寨调拨救济粮，整日里拆东墙补西墙，忙得无暇他顾。

随遇数着日子一天天地熬下去。

四十日一到，她就领了江淮上门，急不可待地为流萤把脉。

江淮将手搭在流萤的寸关尺上，凝神静气地号着脉。

前堂里静下来的那一刻，流萤从未有过的忐忑。

她面上不动如初，却将呼吸给屏住了，以至于江淮抬了一眼朝她看了过来，戏谑道：

“少夫人不必闭气，寻常吐息就好。”

流萤臊了个脸红，见周围无人在意，全都盯着江淮不放，她又暗自感到了庆幸。

江淮诊脉过后，缓缓地放下了流萤的手腕。

“时日尚早——”

“你不是说月事停后，最快三十日就能诊出喜脉么，这都四十日了，怎么还把不出来？”

“师姐，这事就你催得急，再等等也无妨。”

“江大夫，这是有了还是没有？”朱岁朝急声道。

“我怎么听着像是不确定的意思，这样我怎么去向大人回话？”左赞感到了万分为难。

江淮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这么多人出言打断。

他极其耐心地等到所有人都闭嘴后，这次学机敏了，掐头去尾，只挑最紧要的话道：

“少夫人已有孕身一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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