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拨粮

流萤听到丫鬟的疾呼后，沉声追问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鬟跪在地上，忙不迭地说起：

“恭掌事派人到府衙报案，说有南蛮人在码头上劫船抢粮，左侍卫率领差役前去驰援，让小厮回来将消息禀报给少夫人。”

“南蛮有多少人前来抢粮？”

“奴婢不知。”

“抢的是谁的船？”

“奴婢听小厮说，好像是临安商行的货船。”

流萤下了暖炕，抖开烟灰色折枝镶兔毛斗篷，利落地披上肩头，刚刚走出去没两步，就被随遇拦住了去路。

“你如今这身子，怎么能随意地出去淋雨？”

“我乘马车过去，远远地看着就行。”

“不行。”

随遇强硬地拦在她前面，坚决不放行，“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向沈小将军交代？”

流萤定定地瞧着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南蛮人在寨子里住得好好的，他们为何会到码头上抢粮？”

随遇：“缺粮过冬？”

“除非寨子里快要饿死人了，不然他们不会连命都不要，也要跑到官府的地盘上抢粮。”

流萤进而逼问着：“换作你是府衙的官差，抓到这些南蛮人后，你会怎么处置他们？”

随遇仔细地想了想，“将他们押进地牢，等待沈小将军回来后审讯。”

“那寨子里的老弱妇孺都得活活饿死。”

流萤紧迫地看着她道：

“我必须过去盘问南蛮人，弄清楚如今是何状况，才能想办法救人，何况恭掌声不敢开仓放粮，只有我可以。”

随遇明白了事态的严峻性。

她拗不过流萤，只好做出了让步，“我扶你出门，上了车厢后，坚决不许你下马车。”

朱岁朝听了随遇的碎碎念后，一整个骇住了。

他拦不住流萤出门，只好撤下了车厢里的茶几和长条凳，在车板垫上厚厚的绒毯，又在四角放上暖手炉，再加盖被褥防震后，方才由着随遇搀扶着流萤上了马车。

他不敢扬鞭打马，只在马儿跑起来时，一味地拉紧缰绳减速，力求平稳地抵达码头。

流萤坐在融融暖意的车厢里，被被褥前后簇拥地包围着，无力反抗地道：

“师姐，这和坐月子有何区别？”

“想出门就得听我的。”

“那你和叔说一声，马车之所以叫作马车，就得让马儿先跑起来。”

“你再多话，直接打道回府。”

流萤见她如此蛮横，压根没法和她说理去。

“这事半点着落都没有，指不定是我多想了。”

“我信得过你，可我信不过沈小将军。”

随遇跟随江淮行医了一段时日，知晓头三月的紧要性，万般容不得她在这时候出任何岔子。

马车缓缓前行地来到了广南东路。

明渠码头上的南蛮人全被打趴了下去，一个个绑缚手脚地跪在地上，差役正在点人头，准备将犯人押解回大牢，船夫往来穿梭于木柜间，忙着清点货物。

潇潇冻雨还在下个不停，落得地上一片湿泞。

流萤掀起车帘，冲着窗外的侍卫道：“将带头闹事的南蛮人押解过来。”

侍卫迟疑了会儿，当即应道：“属下遵命。”

左赞清肃了码头的这起乱事，正要将犯人押解回大牢，就被流萤传唤了过去。

他派人回去通传消息，只是因为被抢的是临安商行的货船，可没想过她会亲自来一趟码头。

“少夫人放心，属下已将劫粮的七十三名南蛮人尽数俘获，货船上一石粮食未少。”

“这就是劫粮的主犯？”

流萤透过车帘，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魁梧糙汉，他浑身沾满泥泞，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你们为何要到码头上劫粮船？”

“寨子断粮后，猎物打光了，兽皮吃完了，野菜也拔秃了，我们再不出来抢粮，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家中的妻儿寡母全部饿死？”

周遭静落下来，只剩下淋漓的水声。

流萤隔着断线的雨帘朝那人看了过去，紧了目光道：“你是哪个县郡哪个寨子里的人？”

“陇南县郡中洞寨的西邑人。”

“寨子里为何会缺粮，魏知县没给你们发粮吗？”

“魏狗何时给我们发过粮，他只会说县郡和古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朝廷下发的救济粮连农户都养不活，何谈分给我们？”

“是唯独中洞寨没有救济粮，还是所有的寨子都没有救济粮？”

“所有的寨子都没有粮。”

流萤憋了一口浊气，下不去也吐不出来，憋得脸色难看至极，最后问道：

“寨子里一共有多少人？”

“九百余人。”

“左赞——”

流萤朝外吩咐下去，“你带人到中洞寨走访，若情况属实，直接传话给恭掌事，按每人一斗米的标准，将粮食分发出去。”

左赞领命道，“属下这就去办。”

之前还一脸凶戾的糙汉，听到这话后哭得泣不成声，他不停地朝着流萤磕头，污泥掺杂了血渍，在雨水的浇灌下，散出的味道越发的腥浓。

流萤不忍地道：“将他们带下去，等候知州大人回来处置。”

差役们齐齐应声称是。

左赞率领差役赶到了中洞寨，核查实情后，当天就从恭掌事手里调拨了一批粮食，连夜分发到了南蛮人手中。

陇南知县魏迎丰听到风声后，冒着潇潇冷雨，当天夜里就赶到了府宅，执意要找沈淮序澄清事情的原委。

朱岁朝拦住了他，再三告诫他知州大人在象郡，他又改口非要见到少夫人不可。

流萤在正堂见了魏迎风。

“魏知县夜里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少夫人，本官并没有克扣南蛮人的救济粮，而是手里无粮，根本救不活这么多人。”

魏迎丰红着一双眼，从怀里掏出账本，交由丫鬟呈递了上去。

流萤不看那册账本一眼，避嫌地说，“我会将账本留在书房，待夫君回府后再呈给他过目。”

魏迎丰见她不领情，急着向她辩解着：

“府衙下拨的救济粮只够陇南县郡的灾民吃上两月，入冬后行船艰难，商户的粮船迟迟未抵达岭南，后续的粮食难以为继，本官只顾得了一头，便只给灾民发了粮。”

流萤冷情地扫了他的脸面道：

“原来在魏知县的眼里，县郡的灾民是人，寨子里的南蛮人就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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