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花船（上）
早在大婚回门时，沈淮序就和郑月庐、胡有余商议了在岭南建立商埠码头的事情。
只是岭南山匪猖獗，这事一时被耽搁了下来。
如今山匪剿灭，府衙的账上无银，岭南境内又缺粮三十万石，沈淮序不得不将此事提上了日程。
流萤关切地问起了商埠码头的事情。
“大哥，这个码头要如何筹建？”
“沈小将军当初的构想，是在岭南设立市舶司，建成对外贸易第一港。”
郑良浔细细地说与她听：
“他圈定的地域是广南东路，此处潮平岸阔，弧形的海岸形成了天然的避风港，还有一条连通内河外海，纵深五里宽约两里的明渠，在沿岸建成商埠码头再合适不过。”
流萤光是听他这么说，都能想象到码头建成后，往来商船如蚁，酒肆茶楼云集的繁荣景象。
“建商埠码头需要一大笔银子，这银钱从哪儿出？”
“朝廷不会拨款，但允许岭南筹借银两。”
郑良洄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毛尖道，“沈小将军不想让府衙背负债务，打算卖出部分地块造势，让围观的商户尽数入场，以此筹集到更多的银两。”
“如何卖地造势？”
“好比父亲看中了广南东路最核心的地块，沈小将军就会召集所有商户竞价，我和胡老爷会把这块地叫到一二万两银子，而后陆续将周边的地块一起买下来。”
郑良浔从不把流萤当外人，和她交底地说：
“此事一成，还在围观的商户便会急着下场，到时候整片商埠码头都会被抢买一空。”
“大哥和二哥要不要三思而行？”
流萤站在他们的立场，审慎地劝道：
“如今广南东路还是一片荒地，一下子投入这么多银两，临安船行账上的现银都得搭进去，要是周转不过来，船行的生意就会难以为继。”
郑良浔和郑良洄相互看了一眼，继而笑出声来，最后还是郑良浔宽慰了她说：
“这事父亲早就料想到了，早在回门那日，他就跟沈小将军当面提及了此事，沈小将军只说了免商税三个字，一下就打消了父亲的顾虑。”
“还是义父目光长远，将事情看得透彻。”
流萤点到即止，没有深究地问下去。
郑月庐和胡有余相互竞价，把广南东路的地块哄抬上去，沈淮序则用免商税的方式，将他们损失的银钱找补回来。
这背后可操纵的余地太大了。
比方说可依据买地的先后次序、地块大小予以不等程度的商税减免。
朝廷准许筹借银两，只要府衙制定的规章过了明面，将公告贴在城门口，就没人敢说沈淮序徇私枉法。
广南东路要建立商埠码头的消息一经传出去，各路船商纷纷汇聚到了岭南，州府变得空前的熙攘喧嚣。
沈淮序近来早出晚归，忙得整日没个影儿。
天青未明时他便下了床，去到府衙里处理公事，夜色深浓后方才回府，不是醉意醺然，就是累得倒头便睡。
以至于流萤独守空院，都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晌午时分，随遇提了一竹篮的蚌壳回府，兴致勃勃地拿到流萤的面前炫耀。
“莹莹，看看我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珍珠蚌。”
流萤放下手里的《通史》，从美人榻上挺身坐起，“这么多蚌壳，得花多少银子？”
“五两银子。”
随遇扯了张圆杌坐下，拿过丫鬟递过来的尖刀，动手撬起了蚌壳。
“闽商的货船在岭南中转，他们原想加载一批瓷器出海，可惜船舱容不下这么多货物，就把多余的蚌壳给贱卖了。”
她从蚌肉里挤出一粒粒小珍珠，挤到最后爆出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东珠，一时欣悦地从圆杌上跳脚起身。
“莹莹，浑圆无暇的大东珠！”
“再开两颗大珍珠，你这本钱就赚回来了。”
随遇喜气盈腮地将小珍珠分给了边上的丫鬟，继续拿起尖刀撬蚌壳。
“广南东路上的商船往来如梭，船上卖什么的都有，你也别整日闷在府邸养身子，有空就随我出去逛逛，指不定就能淘到什么好货。”
“你让我带着三十个侍卫去逛明渠边上的商船，那和游街示众有何区别？”
流萤倚在美人榻上，掀了一页书道，“我宁可呆在院里将这些史书看完，还能躲个耳根清净。”
“如今山匪剿杀殆尽，你又实打实地胖了一圈，沈小将军为何还要派侍卫跟着你？”
“那也得我见到他这个人，才能找他说理去。”
流萤经不住地埋怨道：“整日里没个人影，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随遇深深地为她惋惜着：
“别看如今的码头没建成，要客栈没客栈，要酒楼没酒楼，可这上百艘船上到处都是人，明渠边上支起的小摊不计其数，尤其是入夜，十几艘花船载波而来，整条明渠都变得灯火通明。”
“花船？”
“就是船上的青楼红馆。”
随遇将在船上听来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
“闽浙、苏杭一带的花船，听说岭南要建成最大的对外码头，全都南下过来做皮肉生意，如今就有十来艘花船夜夜涤荡在明渠的水波里。”
流萤到底是大意了。
沈淮序为了筹集三十石缺粮而日夜奔波，近来常常去往广南东路竞价卖地。
商人事成后好铺张宴饮，而他时不时地醉酒而归，明渠周边尽是荒地，没有饭馆亦没有酒楼，他们能上哪儿去放歌纵酒？
只能是花船。
流萤对这些事向来敏锐，她一向将他看得紧，不成想这次却疏忽了。
夜里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她静静地聆听着走廊上的动静，直到三更梆子声敲响后，终于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漫进了东厢房。
沈淮序折身去了净室，守夜的婆子轻轻地抬水进来，又轻轻地退了出去。
流萤睁眼看着顶上的纱帐，听到净室里传来了沥沥水声，她才悄然地下了床，走到百宝嵌花卉图屏风后面，捧起他的长衫放在鼻下嗅了嗅。
特调的冷幽泽兰香。
这种轻盈的调香，老鸨只舍得用在顶级的舞姬身上。
她见净室里水声稀落，轻轻地放下长衫，悄然地退回到床榻上继续阖眼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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