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全县之力

流萤手里拨弄着算盘，满心酸楚地算着这次要赔付的银两。

随遇死气沉沉地躺在床炕上，听着这“噼啪”作响的算珠声，好比整个人被掏空了似的。

良久后，拨算声骤然停下，厢房里陡然空寂了一瞬。

随遇一下子挺腰坐起，紧了声问着，“算得如何，这次得赔多少银子进去？”

“桂州县郡一共两万三千亩地，近七成的农户种的是占城稻。”

流萤缓了缓，提了一口气道：“按亩产一石粮一两银子来算，最坏的情况，我们得亏一万六千两银子。”

随遇受不了这个打击，一次亏去这么多银两，一年到头全都白干了。

她止不住地泪水上泛，哀切地道：

“莹莹，你不能去求求沈小将军么，从水库里匀点水过来，都是岭南的百姓，凭什么别地的沟渠可以放水，桂州县郡的百姓就得眼睁睁地看着稻禾在地里旱死？”

“不能。”

流萤万分惆怅地说，“这水放给象郡能浇十亩地，给到桂州县郡就只能浇一亩，你让他怎么选？”

随遇无力地瘫坐下去，望着门扇外的艳阳高照，无比绝望地道：

“莹莹，为何好人就是没有好报？”

若非她们当初良善，看不得农户的亩产稻禾低，养不活一家老小，一意孤行地推广占城稻，她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流萤默默地将算盘收了起来。

“师姐可还记得，当初为何要救下阿勒？”

“蛮邑族拿活人祭天，太不仁道，我们看不下去，救了就是救了。”

“那次我被山匪劫持，误闯进了瘴气林。”

流萤如今回过头来再看，冥冥中命运自有安排。

“要不是阿勒在，我早就迷失在了那片深山老林里，罹患瘴气而死，没有救下阿勒的因，不会有后来阿勒救我的果，所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随遇忽而释然了许多，“莹莹，我不要嫁妆了，你拿那笔银子去填补亏空。”

流萤身上的那股犟劲又起来了，她不服地说：

“我还没窘迫到要动用你嫁妆的地步，账上的七八千银两够还了。”

“不是一万六么？”

“我能救活一半的稻禾。”

随遇紧紧地看着她道，“可是沟渠不放水，挑水就得赶到澧水边上，来回几百里地折腾下来，一天都浇不了一亩地。”

“若是举全县之力呢？”

流萤铁骨铮铮地说，“老天不下雨，府衙不放水，那就肩挑手抬，就算是舀尽澧水，我也要将山脚下的田地给灌溉了。”

郑钧听从流萤的谏言，将村落的里正、古寨的族长以及德高望重的老农叫到了县衙前庭，郑重地说道：

“本官此次召集各位过来，是要共商旱灾的应对之策。”

“桂州县郡近七成的农户种上了占城道，近来不断地有人上县衙问询，当初少夫人分发秧苗时曾许诺，若是收成无望，会按亩产一石粮赔付给大家，这事还作不作数？”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说，“作数，这话是少夫人亲口对我说的，可各位摸着良心问问，这是天灾，凭什么少夫人要一个人承担这颗粒无收的损失？”

在座的里正和族长沉着脸，俱都不作声。

郑钧嗓音苍迈地叩问着他们的良心：

“如今少夫人给全县农户兜了底，解决了后顾之忧，本官就想问问，各位能不能拧成一股绳，顾全大局，共同挽救山下的占城稻，让少夫人少受一点损失？”

“能——”

县郡里最为年长的里正发了话：

“只要少夫人兑现亩产一石粮的赔付诺言，陈家村的青壮劳力任凭少夫人差遣，让去哪儿担水浇地都行，就是舀完村里的井水也在所不惜。”

老里正起了个头，后面的人也纷纷跟着进言道：

“原先是各自顾着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一天浇不上两次水，地里的稻禾还是得旱死，如今将劳力全都用到山脚的田地上，依老夫看，这地里的稻禾都能活。”

“不只是劳力，全县的马驴骡，山岭上的泉水，各个村落的井水，还有家里的水缸木桶都要一起派上用场。”

“马驴骡一律用来拉水缸，就走澧水到地头的那几百里山路，农户从水缸里担水到田地里灌溉稻禾，如此一来省时又省力，还能多浇上几亩地。”

郑钧听了这些点子，捋着胡须直点头，命师爷将这些主意记下来，回去后拿给少夫人定夺。

他如今待少夫人，就跟供奉观世音菩萨般敬重。

之前在知州大人那里遭受的怠慢委屈，全都在少夫人的温声细语里得到了慰藉。

流萤从师爷手里拿到了商议后的结果，毫不避嫌地和郑钧商议起了接下来的打算。

俩人就圈出来的田地如何进行劳力分配，车马骡的供给以及取水的路线怎么走，连夜详谈到了子时，最后拍板定下了方法。

县衙里灯火通明，差役不断地往来进出。

他们拿着师爷列出来的清单名录，领了各自的差事，匆匆地向村落古寨奔赴而去。

旭日东升，差役在里正的陪同下，去到了村子里点人。

农户们将水缸抬到板车上，牢牢地用绳索固定，再由驴骡拉着走在前面，而后一村的壮劳力挑起水桶，浩浩荡荡地去到了田地里担水。

山脚下的田地里很快忙得一团火热。

十几匹马骡拉着板车，循环往复地走在澧水和地头的山道上，不断地有人担水倒进大缸里，又不断地有人将水倒出，挑到了田地里浇灌稻禾。

整片农田以惊人的速度被河水浇灌而过。

郑钧站在山路上看着这一切变化，颇为欣慰地说：

“少夫人，照这样浇灌下去，县里低洼田地的收成就保住了，咦——，少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上山。”

流萤领着随遇和五个精锐侍卫，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

“山上的稻禾不能白白地枯萎了，我去梯田找一找有没有存活下来的占城稻，这些天然筛选的抗旱株系，最值得拿去育种。”

郑钧望着流萤爬上山的背影，对她的敬意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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