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蓄意出府

岭南接连三月没下雨，沈淮序不得不命人在上游开闸放水。

河水顺着疏浚的水槽逐级分支，流到沟渠后变成了涓涓细流，根本无法满足广袤田地的灌溉。

而岭南又是丘陵地貌，农田呈梯子形盘绕到山顶。

只有低处的田地得到了渠水的浇灌，高处的梯田严重缺水，农户惟有祈求上天降下甘霖，方才保得住地里的稻禾。

随遇受了农户的重托，斋戒三日，在庭院里为他们作法祈雨。

她在供桌上放了一尾鲤鱼，将两张新符塞进鱼腮，敬了三炷香后，手里挥舞着皂色旗，嘴上叨叨地念起了咒语。

流萤和江淮站在长廊上看她作法，明知此时说话是对龙王的大不敬，他们还是按捺不住冲动，不吐不快。

“江大夫，哪里来的农户这么独具慧眼，居然求到了师姐这里作法祈雨？”

“申捕头。”

“师姐从哪里学来的祈雨仪式？”

“前阵子翻八卦图看到的，她还说——”

江淮说到这里不经扯嘴笑了：

“这作法灵不灵，得试过之后才知道，万一这次祈雨成功了呢？她不但为一方百姓降下了甘霖，造福众生，还能一战成名。”

流萤紧接着又问，“那要是作法失败了呢？”

江淮看向了祭台上供奉的猪头，“她回去就把那个猪头卤了吃。”

随遇念完了咒语，从怀里掏出龟甲，双手呈放在一碗清水中，用三一丸灼烧龟甲，而后拿起一块铁板不断地敲击出声响。

直至龟甲裂开，她才放下铁板，细致地察看起龟背上灼开的裂纹。

流萤走到她身后站定，“师姐，结果如何？”

随遇寒凝了脸色，颤着嗓音道：“大旱。”

不管这场祈雨的仪式灵不灵，任谁听了这个结果都不好受。

岭南大旱，田地里的稻禾颗粒无收，只会有更多的百姓食不果腹，要靠卖南口为生。

流萤沉吟地道：“我要到田里去看看。”

“沈小将军让你在府邸里静养身子。”

随遇提醒着她，“何况还有几个山头的匪徒没有铲除，他怎么可能放你出远门？”

“我能不能出府，他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

流萤看向了长廊上丰神俊逸的江淮，直言道：“江大夫说了算。”

暮色将晚，沈淮序从府衙回到了宅邸。

他进到花厅，见流萤斜斜地倚在美人榻上，间或翻动手上的花鸟图册，在沉香袅娜的静室里掀起“丝啦”的声响。

翻书翻得太刻意了。

要不是她侧卧时凹出来的玲珑身段太过于赏心悦目，他早就拆穿了她。

“娘子在看什么书？”

“一些山水花鸟的画册。”

流萤撑着身子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疲乏地道：“不知何故，心口总是闷闷地发胀，就想看些怡情的花鸟册子，稳一稳心神。”

“胡闹。”

沈淮序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明知身子不适，不去请大夫，看什么画册调养身心？你们这些下人是怎么当差的，还不去请江大夫？”

掌事嬷嬷不敢耽搁，立时派人去请了江淮过来。

江淮坐在圆杌上，拿过流萤的手腕，细细地给她号脉。

须臾后，他放下了她的手腕道：“少夫人这是情志不舒，气血郁结所致的胸胁胀懑。”

沈淮序：“气郁？”

江淮听出了他的不以为然，当面问诊佐证了自己的论断。

“少夫人呆在府邸多长时日了？”

“二十来日。”

“近来为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不是……江大夫你说的……静养么？”

江淮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深表歉意地说：

“少夫人误会了，所谓的静养并非是呆在府邸足不出户，而是宁心安神，将身心调养至平和的状态，方才有助于元气的复原。”

“依江大夫的意思，如今我该怎样调养身子合适？”

“既是气机瘀滞所致的郁症，治法当以疏肝解郁为主。”

江淮将话题扯到了正题上来，“少夫人理应出门到处走走，而不是困在这一方天地里，整日郁郁寡欢，不然这病怎么能好？”

流萤抬眼望向了沈淮序，那涟涟泛动秋水的眼眸，徒然地惹人怜惜：“夫君意下如何？”

沈淮序听着这俩人一唱一和地念下去，冷然地嗤笑了一声。

他从没见过江淮这么多废话，恨不能将郁症的病机掰扯碎了，一股脑地给他讲透彻。

不过他气归气，在她的眼波缱绻地荡过来时，还是把持不住地道：

“江大夫都这么说了，娘子有空便出门多逛逛。”

江淮此次出诊的任务达成，却不急着起身，一直耗在了那里不走。

流萤敏锐地觉察出他另有目的，寻了个借口，识趣地离开了花厅。

江淮目送着流萤的背影走远，回过头来，冷声冷调地开了口，“烦请沈小将军结一下此次南下的一千两诊金。”

沈淮序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滞了滞。

要是在旱灾发生之前，他会毫不拖泥带水地把银子给了。

可如今岭南全境受灾，他得备足银两以防饿死人的惨况发生，哪里还掏得出多余的银两给他。

他装死地道：“什么一千两银子？”

江淮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要抵死赖到底，如何肯善罢甘休。

“沈小将军莫要坏了我行医救人的规矩，一千两银子救活一条人命。”

“原来江大夫说的是这事。”

沈淮序故作恍然地道，“左赞之前将银票拿给江大夫，江大夫执意不肯收，还说此次千里赴岭南是为了感念娘子的恩情，无偿救她于危难中，如此仁义，我家娘子定会铭记于心。”

一句话就将他摘了个一干二净。

江淮当初婉拒了他的千两银票，为的是不让他买断救了流萤一命的情义，以便和随遇结成良缘。

如今亲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急需银子来购置宅邸、置办聘礼和筹备婚事，可不得向他讨回这一笔巨款？

“左赞怎么能这么和沈小将军回话？”

江淮没脸没皮地双手一摊，反口就是一个不认：

“我只说将一千两银票寄存到沈小将军手里，待筹办婚事时再和将军支取，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执意不肯收？”

“来人，拿纸笔过来。”

沈淮序攒紧了目光，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和气，冷寡地冲他笑了笑。

“婚事最早也要到明年开春才能筹办，既是为了大婚支取的银两，眼下这事一点也不急。”

他一挥而就地写下了一张欠条，算作是对江淮的交代。

江淮拿着那张欠条，想撕又不敢撕，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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