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伏西勒

伏西勒果敢地道：“参军入伍。”

流萤的汤勺滑坠到了青花折枝碗底，心潮动荡出一圈圈涟漪。

她让丫鬟将他带到前堂，私下里就想劝他跑腿跟船做买卖。

所谓的建功立业，须得拿命在战场上拼杀，她已然将他当弟弟一般看待，功名可有可无，她只盼着他余生能够顺遂安康。

流萤当着沈淮序的面，不好明着将话说死，只好暗暗地提点他一二。

“阿勒，你三思过后，再来回话也不迟。”

“少夫人，我决意从军。”

“从军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更不是一腔孤勇就能决定的事。”

流萤寒凝了脸色，极其不善地道：“一旦入了军籍，私逃兵役就是死罪，断然没有反悔的可能。”

伏西勒如何听不出来她反对的态度，就是她此刻的立场。

他猛然跪在了地上，拱手在前，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的道：

“我从军的心意已决，绝不反悔。”

流萤被这一跪吓得不轻，见他如此坚决，一时心酸直往上涌。

她见他挺直脊背地跪在那里，犹如淋过雨水的春笋，一夜之间拔节地长成了参天修竹，那凌风傲然的姿态，只许瞻仰，不容亵渎。

沈淮序见流萤彻底地没了话，直接数落了她一声，“妇人之仁。”

流萤只当没听见，将剩下的鸡汤全给喝了。

沈淮序单单地问了伏西勒一句，“你为何要参军？”

伏西勒犹记得那日被按抵在黄土里，绝望发出的一声声咆哮。

他的脊梁被压弯在地上，手脚撑在泥土里，拼命地想要挣扎而起，却被山匪困住了手脚不能动弹，而后扯起头发，眼睁睁地看着流萤被虐打……

那掺和着血与泪的教训融进了骨子里，成了他磨灭不掉的印记。

“上次无能，护不了少夫人的周全，就想着以后从戎，练就出一身真本事，将来能够护住全天下的老弱妇孺。”

流萤放下折枝碗，无比动容地朝他看了过去。

伏西勒依旧低低地垂着眼，感受着那炙热的目光落在身上，烘了他一身暖意。

沈淮序应了他道，“剿完山匪后，我就领你去南郡大军报到。”

伏西勒辞谢出声，“谢过大人的好意。”

一应事宜处理完后，硬木方桌上的菜肴全凉了。

沈淮序命下人撤了晚膳，上了红泥小火炉，往沸腾的汤水里涮了羊肉，一块块地盛进了青瓷碟里。

流萤从碟子里夹起一块羊肉，蘸了辣酱地往嘴里送。

“阿勒这是被山匪伤到了。”

“伤什么？”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山匪按在地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不就是伤到男儿气概了，他立志参军，就是为了将来一雪前耻。”

沈淮序将青瓷碟推到了她面前，示意她吃下这满满一碟的羊肉。

“明日起你就在院子里好好地养病，其他的事都别管了，交给手头下的人去做。”

“交给谁去做？”

流萤放下了筷子，不依道：

“过两日媒人上门纳吉，夫君能否请高人卜算，看看江淮和随遇的八字合不合，顺道拟定聘礼的清单，把嫁妆也给一并定下来？”

“作坊开业后，数千斤鲜果全都要蜜渍封坛，稍有疏漏，这批果坛就会全部坏掉，随娘子胆子那么小，她怎么敢一个人把关？”

“三亩占城稻一旦抽穗，立时就要异株授粉，何时剪花药何株去授粉，申捕头全然没有一点头绪，错过了秋收时节，来年开春一切都得从头来过。”

沈淮序无声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心虚地落下目光，方才说道：

“娘子这么忙，那这身子还养不养？”

“养，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江大夫的不行。”

流萤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大不了这羊肉，我一口气吃两碟。”

沈淮序强势地道：“半斤羊肉。”

“夫君，半斤羊肉过分了。”

“半只鸡一尾鱼五两红肉，不吃羊肉也行，那就换着选。”

沈淮序不容商量地道，“娘子这么辛劳，不多吃点，怎么将元气补回来？”

流萤一顿晚膳，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肉。

她再次拿起筷子，毫不含糊地吃下了那碟羊肉，殷切地示好道：

“上次夫君说了，凡事亲力亲为，早晚得把自己累死，明日起，我就教会手底下的人做事。”

沈淮序听了这话，勉强收手放过了她。

转眼又是一年深秋。

岭南接连两月没下雨，秋收在即，眼看着田地里的稻禾籽粒纷纷干瘪下去，各地知县都跑到了府衙寻求应对之策。

沈淮序拿过地形图，规划着该如何开闸放水，就听侍卫仓皇地冲进来禀报：

“大人，属下发现了陈家川的踪迹。”

“他在哪里？”

“陈家川扮作船夫混进了出海的商船里，如今已从桂州县郡出发，酉时三刻便会抵达平陆码头。”

沈淮序在地形图上标出水渠的位置，声威地令道：

“所有侍卫乔装成脚夫，在商船停靠码头后，搬运货物上船，没有我的命令，一律不许打草惊蛇。”

“属下遵命。”

侍卫从明堂退了出去，翻身上马，直往平陆码头赶去。

沈淮序在山川交汇的地方画了一个圈，吩咐以郑钧为首的几个知县在此处疏通沟渠，待工事完竣后，方可开闸放水。

他处理完这一急事，领着左赞快步地出了门。

伏西勒不期然地出现在门口，他拦在了沈淮序的面前，恳切地道：

“大人是不是要去抓陈家川？”

“谁说我要去抓人？”

“大人离开府衙，通常会直接回宅邸，今日却要急着骑马出门。”

伏西勒如实交代着，“我有空就会蹲守在府衙门口，为的就是跟随大人一同前去捉拿陈家川，还望大人成全。”

沈淮序低眼瞧着他，半晌后吩咐下去：“给他找一匹马，上船后他跟着你，记得看着他行事。”

左赞应承道：“是，大人。”

伏西勒出了瘴气林后，就曾暗暗地发过誓，一定要找陈家川报仇雪恨。

如今机会就摆在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他攒紧了手里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跟在左赞的身后，策马向着平陆码头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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