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醒来
流萤服了江淮的汤药后，仍迟迟地没有醒来。
好在她的高热退了下去，发病时也不会骤起寒战，病势显然是控住了。
沈淮序处理完棘手的公务后，便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床榻前。
他见她寒凝着一张脸，阖眼躺在那里一动未动，整个人了无生机，不经执起她的手腕，扣住那跳动的脉搏，方才稍稍能安。
“娘子说不悔无憾，倒是让自己走得洒脱，可曾为我想过一二？”
沈淮序目光深敛地看着她，一语中的地说，“你生性比我还要凉薄。”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扣住的脉搏紧促地跳了一下，目光掠到了她的脸上，见她依旧阖眼睡着，哪有半分醒来的迹象。
“逗我？”
他嘲弄地扯了扯嘴角，数落她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逗我。”
厢房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那味道在一片沉寂里越发地变得苦涩。
沈淮序尤其受不了这一刻的无人回应。
他空对着满室的幽寂，自说自话地道：
“娘子说不悔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有多么地悔恨不已？”
悔不该轻敌，将她置于如此险境里，连累她受罪，让她差点丢去了性命。
“如今你连偿还的机会都不愿施舍于我，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你这人也恁小气了。”
沈淮序明显触到了她的脉搏快速地搏动了起来。
他似是明白了挑逗她心绪的法子。
不管他如何诉说深情，她都无动于衷，唯有说她凉薄小气，她才急得要和他辩驳一番便可。
“娘子还说自己无憾。”
沈淮序找到了催她醒来的办法，刻薄地道：
“历尽千辛缔结的良缘，你说走就走，还交代随娘子莫要因着续弦一事，对我心生怨怪，活着的时候看得这么紧，怎么走的时候反倒大方起来了？”
这话的杀伤力非同寻常。
他拢在手里的纤纤素指蜷缩了起来，立了会儿后便垮了下去。
她依旧没有醒过来，可他却因着这个反应振奋了起来。
“又想抽我了？”
沈淮序将她的手贴在脸上，存心气她地道：
“我就是个流痞，将你欺负成这个样子，余生还要和你捆绑在一起，不死不休。”
之后江淮过来给流萤看诊。
沈淮序站在边上，和他提道：“适才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江淮拿过流萤的手腕，细细地诊察着脉象道：“当年你昏睡不醒时，也是先动的手指，而后才徐徐地醒了过来。”
“这是好事？”
“少夫人有所反应，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沈淮序的心里一下就有了数。
他的嘴上不留情，什么气死人的话都说得出来。
毕竟气醒也是醒，即便是秋后算账，那又算得了什么。
江淮轻轻地放下了流萤的手腕。
从脉象和气色上来看，流萤的病势控住了，还有几味药需要调整一下，只要流萤能醒过来，他有把握治好她的瘴气病。
院落里传来了短棒相击的啷当声，浑厚有力，一声声紧促地传了过来。
江淮和沈淮序相继出了厢房，走到了廊道上站定。
伏西勒用油彩化了半张猴脸面具，身着黑红相间的戏装，又舞又打地在进行驱鬼逐疫的仪式。
他的手上各持一根短棒相互对击，配合着随遇的敲鼓声，高提臂、高提腿、丁字马、侧踏步地前进，整套动作循环往复，绕着院子边打边旋转，强劲有力地将邪魔驱赶出去。
这是蛮邑人特有的驱魔仪式。
回廊上的侍卫都被那高涨的热情所触动，纷纷站在边上围观。
伏西勒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向上苍乞求着对流萤的怜悯。
他的每一次舞动都轻灵矫健，有生魄有声势，挥汗淋漓地打足八十一下把式后，他旋身飞跪在了地上，双手高高上举，承接住这泼天的福运。
随遇敲下最后一个鼓点后，弃了鼓槌，虚脱地靠在了红漆廊柱上直喘粗气。
江淮朝她递了一方手帕道：“你又在胡闹什么？”
“休得胡说。”
随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拿过那方绣帕拭了汗。
“莹莹这次害病，很可能是上次打断了蛮邑族的献祭，被巫祝下了咒语，瘴气反噬到身上所致。”
“巫祝下咒？”
“邪祟原是下在伏西勒身上，莹莹救下伏西勒后，邪祟自是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所以你们这是在破咒？”
“当时在祭台上，我就画了一张符咒贴在了莹莹脑门上，自以为破了巫祝的咒语。”
随遇万分自责地说：
“后来莹莹患上了瘴气病，我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找到伏西勒一打听才知道，这咒语得用英歌才能破解，立时就给莹莹将仪式补上。”
江淮一连三摇头，又气又好笑地道：
“照你这么说，跳了这英歌少夫人的瘴气就能好，那还要我这大夫作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随遇拍了拍他的胸膛，张嘴就在那胡说，“何况我这是玄学，你那是医学，两者不冲突，多多益善。”
沈淮序凝神望向了跪在地上的伏西勒。
少年郎的情意炽烈，全然呈现在稚嫩的脸庞上，像野火燃烧过无尽的荒原，一发不可收拾。
仪式结束后，他仍匍匐在地上长跪不起，那卑怜乞求的姿态，若不是为着心尖上的人，放不下这样的身段。
沈淮序忽而很想知道他们一起逃亡的那两日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无比抗拒地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五日后，流萤虚脱地醒了过来。
她看着坐在床边为其把脉的江淮，感激地开了口：“多谢江大夫的救命之恩。”
江淮云淡风轻地说，“救人是我的本分，少夫人当真谢我的话，就将瘴气病养好，如此才不会败坏我的名声。”
“跟莹莹说话注意些分寸。”
随遇严辞训了他一声，拉过流萤的手道：“莹莹，你可算醒过来了，昏睡的这段时日里，你吓死我了。”
流萤紧了紧她的手道：“用了江大夫的汤药后，我的身子好了许多。”
她循着进门的脚步声，向外看了一眼，目光定定的落在了赶来的沈淮序身上。
不知为何，她莫名地生出一股怨气，很想揍他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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