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诊治
江淮收到随遇的来信后，便打算动身前往岭南。
他将妙手堂交由大弟子打理，出发前明令限定他什么病能看，什么病不能看，一切交代妥帖后，方才带着还未出师的三个学徒离京，乘船一路南下。
行至彬州时，接到了沈淮序的快信，得知簪娘子罹患瘴气病后命在垂危，他不惜涉险下武水，经险滩过骇浪，又在侍卫的策马疾驰下，终于抵达了州府宅邸。
江淮片刻不得歇，紧跟在随遇身后进了厢房。
流萤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身上犹在发热，脸色泛起了青瘀。
江淮执起她的手，深审地号起了她的脉象。
东厢房里死一般静寂无声。
沈淮序无声地站在了他身后，丫鬟婆子随伺左右，随时听候他的差遣。
江淮单是诊脉就用了一刻钟之久。
跟来的三个学徒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深知这病棘手，师父这是遇到难处了。
江淮轻轻地放下了流萤的手腕，沉声道：
“将之前大夫开过的方子全部拿过来给我过目。”
“江大夫稍等，奴婢这就去取。”
丫鬟很快将药方取了过来，双手呈递了上去。
江淮细致地看过那些方子，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神色。
“这些方子过于平庸，簪娘子的瘴气来势汹汹，得下一两味猛药才行。”
沈淮序不问缘由，不问治法，他只在乎结果，“这病能不能解？”
“尚且未知。”
江淮放下那一摞方子，深思地道：“随娘子在信上说，少夫人曾经救过一个罹患瘴气的少年郎？”
随遇赶紧回了话，“是有这么回事，那人是伏西勒。”
江淮：“带他过来给我看看。”
伏西勒被传唤过来，局促地坐在了一张圆杌上。
江淮细细地给他诊了脉，放下他的手后，心里的方子大致有了数。
他拿过纸笔，笔墨淋漓地写下了三个方子。
一副方子发作时服用，一副方子间歇时服用，另有一副方子药浴用。
他在流萤的耳垂放了血，还在她周身的要穴上扎了针。
等待取针的那一炷香时间里，漫长得好似过去了一整日。
江淮逐个穴位地相继拔针，待到最后一针拔出来后，流萤脸上的红潮全都退了下去。
随遇上前试温，惊喜地道：“莹莹的烧退了。”
“别欢欣得太早，只是暂退而已。”
江淮仍旧不敢掉以轻心，紧了口风道：“少夫人的高热能不能退下去，得服了汤药后才能知晓。”
沈淮序将江淮领去了书房，留下随遇在屋里照看流萤。
他请人上座后，开门见山地问起，“你有几成把握治好簪娘子？”
江淮冷腔冷调地说，“半成。”
沈淮序听了这话后，紧绷了十来日的心绪终于松懈了下来。
他说半成把握，那就不仅仅只是半成。
“江大夫舟车劳顿辛苦了，有何需求尽可以提出来，我有求必应。”
“将岭南罹患过瘴气病而存活下来的人，全部召集到一处，我要一一看诊。”
“明早我就派人将江大夫送去府衙，给病患看诊。”
“听说沈小将军率领一众侍卫进到瘴气林里寻人，身上涂抹了古水后，无人染上瘴气。”
江淮不和他废话，利落地道，“我要那个古水的药方、制法。”
沈淮序沉凝许久后，给了他一个准话，“两日后，我会将古水的秘法给你。”
江淮再无别的需求。
他接连几日骑马，赶了上百里的山路，浑身的骨架都快颠散了，回到客房后，倒在床榻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早在随遇寄过去的信里，看到那些因人而异的治愈瘴气的方子，他就知道这病之所以难治，在于辨证论治。
瘴气的脉象瞬息骤变，只有掐准了那万变不离其宗的脉象，方才治得了这个病。
而他只有在旧患身上试探摸索，对着治愈的良方不断调整，才能掐准流萤的脉象，开出那几味猛药来。
他正苦苦地思量着，瞥见门扇上投射出一抹窈窕的身影，见她欲抬手叩门，他沉声道：
“进——”
随遇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继而推门进到了客房。
“学徒说你晚膳没用，累得直接回房歇息了，我给你端了碗鸡丝面过来，你垫垫肚子再睡。”
“来的路上塞了几口胡饼。”
江淮端过那碗鸡丝面，坐在炕上的矮几前吃了起来，“听你这么说，当真是饿了。”
俩人隔着一张矮几相对而坐。
江淮吃面的时候，随遇就着那盏摇曳的烛火，脉脉含情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他见不得她心绪低落下去，就想听她絮絮叨叨地念个不停。
“怎么不问话，也不说话？”
“你要在吃面的时候，听我说些体己话？”
“是这么个意思。”
随遇见他疲态尽显，眼皮松垮，肩背也不复昔日那般硬挺，她不想耽搁他太多休憩的时间，省去了绵绵情意的话语，长话短说地道：
“你要是救不活莹莹，我就去尼姑庵还俗，继续当我的僧尼。”
江淮缓缓地从面碗上抬了头，脸上的神情精彩纷呈。
随遇要的就是这般出其不意的成效。
她就是要让他有危机感，如此方能迎难而上，竭尽所能地寻求救治流萤的良方。
江淮重重地放下了青花碗，搁置筷子，剩下的半碗面也不吃了。
“你这是在胁迫我？”
“是这么个意思。”
“随娘子，你有没有良心？”
江淮当场和她置气道，“我到底是为了谁，才会不舍昼夜地赶路，下武水的时候连命都不要，也要闯过那些险滩？”
随遇被他骂得气短了起来，嘴上还在逞强道：“你个榆木疙瘩。”
“你还骂我？”
“谁让你如此不开窍？”
随遇气得不行地道：“你怎么就不问问，要是救活了莹莹呢？”
江淮的脑子一下就转过了弯来，“那样又如何？”
随遇用着最嚣张的气焰，说着最委婉的情话：
“当然是以后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江淮在这冰火两重天里，慢慢地回过了余味。
只怕是她当尼姑的话是假，对他百依百顺是真。
随意臊得没脸再在客房里呆下去，她拿起那个青花碗，气咻咻地道：
“不吃就算。”
江淮抢过她手里的鸡丝面，就在她眼皮底下，将那碗面吃光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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