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山匪（下）

郑钧早就听闻过这位沈小将军的赫赫威名。

出身将门世家，曾是汴京城里最负盛名的纨绔，仅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助力庆元帝夺回皇权，是震慑朝野内外的肱骨权臣。

就是这样一个人，仗着从龙有功，就敢将小侯爷拖行游街，还把太后娘家的嫡长孙收监进大牢，以至于遭到了百官弹劾，被下放到岭南了还不安分，一夕之间就将黄龙寨给端了！

他摊上这么个活阎王，何止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当即认栽道：

“知州大人盖世神勇，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望知州大人给下官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荡平桂州山寨，还百姓盛世安宁。”

“让你当个七品知县，真是委屈了你的口才。”

沈淮序凉薄地说了他道，“你该去茶馆说书，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郑钧汗流浃背，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

他早早地就在驿馆恭候这位活阎王的大驾，为的是尽快将人送出地界。

一直等到日暮天黑，他都没等到来人，心下焦灼，当即召集手底下的官兵沿着驿道一路寻来，这才找到了村子。

不成想这些山匪拦截了沈淮序的车队，给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这下天要塌下来了。

“知州大人饶命，下官一定做的比说的好听。”

沈淮序板正了脸色，凝肃地问道：

“桂州县郡里有几个山寨？”

“四个……除了大人剿灭的黄龙寨外，还有青山寨，蓬莱寨和双蛟寨，都是五百人以上的大寨，他们占据地势陡峭的山头，易守难攻，下官围剿了七次都没有成功过。”

“是么——”

郑钧一听到声凛的这两个字，脖颈一阵寒凉，顿时感到了项上人头不保。

沈淮序见他抖成了筛糠，不屑于嘲讽他，朝外令了一声，“把人押上来。”

护卫当即将黄龙寨的大当家葛三虎押解上前，踢跪在了地上。

葛三虎被揍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连声求饶：“求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小人这条狗命。”

沈淮序无视他的哀求道：

“你和青山寨，蓬莱寨以及双蛟寨熟不熟？”

“熟——！”

葛三虎就像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死死地抱着不放：

“大人，山寨之间也要拜把子、分山头，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小人地界小，最为卑微，逢年过节都得给三大寨送礼过去，小人对他们熟都不能再熟。”

沈淮序使了一记眼色，护卫就将葛三虎的手按在了长凳上，提刀就要砍下去。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小人所说的句句属实，但凡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葛三虎眼见着护卫手起刀落，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长凳被削成了两半，护卫收刀回鞘，葛三虎瘫软成泥地跌坐在了地上。

沈淮序晾他经此一吓后，以后也不敢说谎，令了他道：

“想活命的话，就将三大寨的地形图画出来，有一处虚标，就砍了你的脑袋。”

“小人……不敢……，谢大人饶命。”

葛三虎被护卫强行拖了下去。

沈淮序见郑钧不抖了，再次问了他：

“有了地形图，这次可以剿匪了？”

“知州大人，还差人手。”

郑钧倒出了一肚子的苦水：“县衙的差役和民壮加在一起不过两百人，不是下官不作为，是不能鸡蛋碰石头，拿手下人的命去和山匪硬碰硬。”

“明日我给你调拨一千人马。”

沈淮序从竹椅上落拓地起了身，低看了他一眼，“郑大人回去后好好地想想，怎么将这三大寨给我打下来。”

郑钧木然地望着他离去，忘了去叩头行礼。

他不明白的是，知州大人如此看不起他，为何还要抬举他去剿匪？

沈淮序进到屋里，见流萤正往黑乌乌的床炕上铺稻草，脸色立时僵凝了起来。

他最落魄的时候，睡在朱岁朝的茅草屋里，至少还有一床烂被褥垫着，何时沦落到要睡稻草的份上？

“夜里就睡这个？”

“主家日子艰难，能拿出这些稻草已是不易，夫君将就一宿，眼一闭就睡过去了。”

流萤将一床织锦毯子盖在茅草上，拖鞋正要往床炕上躺去，就被他从身后搂抱进了怀里。

“怎么了？”

“我能怎么着你。”

他轻佻地附在她耳边道。

她万般不依地说，“瓦檐漏光，窗棂破成了条絮，挡不住一缕清风，腐朽的柴门更是一踹就四分五裂，爷当真是好雅兴。”

沈淮序的兴致被她败了个精光，咬牙切切地道：“我怎么着你了？”

流萤惯会哄人，见他被惹得毛躁了，抬手覆在他搂在细腰的手上，轻抚地拍了拍：

“爷千万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委屈了爷的千金贵体，和我挤在这一方陋室里。”

沈淮序松开她的腰身，顺势躺在稻草炕上，怎么睡怎么不舒坦。

直到流萤一个翻身窝进了他的怀里，他才稍稍地解了气。

一夜到天明。

次日一行人驱车前往桂州县衙。

岭南三郡的知县全都聚在了衙门里，听候沈淮序的差遣。

流萤被安排在知县的别院里暂住了下来。

她正在厢房里收拾行李，郑知县的夫人姜氏就领着两个丫鬟过来，迎面笑着见了礼：

“见过沈夫人。”

“郑夫人多礼了。”

流萤上前将她搀扶起身，客套地道，“此番上门叨扰，得到郑大人的殷切关照，我已是感激不尽。”

姜氏二十出头，长得标致伶俐，和不惑之年的郑钧也算是老夫少妻。

“大人和夫人光临寒舍，是夫君此生最大的幸事，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请夫人担待。”

她让丫鬟奉了托盘上前，含笑道：“这是梳妆用的胭脂水粉，不怕夫人笑话，这些全是我闲来无事的手作，不成礼数，万望夫人笑纳。”

流萤不经对她另眼相看。

但凡姜氏送来的是金银首饰，她都会一并拒了完事，可姜氏送来的是亲手做的胭脂水粉，她暂住在别人的屋檐下，无论如何都得领了这份情。

“郑夫人如此盛情，我便收下了。”

随遇领着丫鬟进屋，将胭脂水粉放在了妆奁上。

流萤将秦氏请到了前堂喝茶，闲聊了一刻钟后，俩人渐渐热络了起来。

秦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意间提起：

“昨夜三更夫君回府后，辗转反侧了一宿没睡，今日天没亮就下床，赶早地去村子里迎接沈大人，他就怕失职被查处，整日里惴惴不安，我从来没见他如此慌措过。”

流萤一听这话，心里一下就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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