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卖酒（下）
流萤归宁那日，随遇早早地便在巷子口等着。
她一见到凌宇驾着的马车驶过来，就吩咐朱岁朝在巷子里燃放炮竹，喜气热烈地迎接着新人回门。
郑良浔和郑良洄两兄弟站在大门外翘首以盼。
流萤率先下了马车，和沈淮序一道朝众人见了礼，及至正堂，向座上的郑月庐敬了茶后，她才回避到了后院。
“莹莹，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对你朝思暮想，一度觉得活着没意思透了。”
随遇挽着她的胳膊，紧紧地挨着她道：“你一回来，我又枯树逢春地活了过来。”
“那江大夫呢？”
流萤笑闹了她道，“他就不能让你久旱逢甘霖，如沐春雨地活过来？”
随遇羞恼地甩开了她的手，嗔怪地道：
“你出嫁才几天，怎么会变得如此不纯良？”
“师姐教训得是。”
流萤故作羞愧地道，“这话说得欠妥当，我的确没想到师姐会听懂这话里的深意。”
随遇气得嗓子都哑火了，口头上争不过她，只好负气地回到了厢房。
流萤跟着她进了屋子，见她打包好了行李，一副随时准备和她浪迹天涯的架势，一时动容到说不出话来。
她将一个红漆皮奏折匣无声地往前递了递。
随遇别开目光，就是不搭理她。
流萤拿匣子捅了捅她的胳膊，讨好地道，“瞧一眼么，看不上再还回来就是。”
随遇拉长了脸，拿过那个红漆皮奏折匣，翻开看了一眼。
一匣子的金银翡翠首饰，沉甸甸地压住了底下的两张银票。
她回身拉过了流萤的手，喜不自胜地道：
“莹莹，是我错怪你了，你是天底下最良善的人。”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随遇细细地清点着匣子里的首饰，忙不迭地问着，“莹莹，这两张银票真是给我的？”
“义父将茶行的收益折算成银票，放到了我的嫁妆里。”
流萤知晓她和江淮相好，最担心的就是银子入不敷出，是以才会给足了她银票，让她安下心来。
“这些都是你的分红，赶紧收好。”
随遇将匣子拢进了怀里，无比踏实地道：
“我和江淮约好了，待他手底下的学徒出师后，他就去岭南寻我。”
“那得等多久？”
“快的话一两年，慢的话三四年。”
流萤一心为她考虑道，“江淮有没有想过，将妙手堂开在岭南，连学徒一并带过去？”
随遇忽然沉默了起来。
半晌之后，她才缓缓地开了口。
“江淮想在汴京扎稳脚跟，他要成为一代名医，虽然他嘴上从没说过这些话，但我就是能隐隐预感到。我不想他为了我，倾尽所有地离开汴京。”
流萤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回府的路上，她颇有些心事重重。
沈淮序误以为她还在为了酒坊的买扑事情担心。
“你尽管让甘老领着庄子里的老管事酿酒，等他们的酒水酿好后，脚夫自会过去将酒桶搬运上船。”
“夫君和义父说了这事？”
“说了。”
“曲院那边的事情也办妥了？”
“九成的把握能成。”
流萤下次不敢轻易开口求他了，这速战速决的办事能力，回头不知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偿还这份“人情”。
“那一成的不确定是——”
“我不在汴京。”
沈淮序沉吟地道，“他们就算在背地里翻腾起风浪，也掀不了这艘船。”
流萤不甚明了他在朝堂上动了什么手脚，见他这般说了，她便全然地放下心来。
“夫君，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沈淮序靠在车壁上，攒起了目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那目光太过于犀利，以至于流萤开口时，声息都弱了下去。
“母亲让我掌家，令张嬷嬷抱了一大摞烂账过来，就是想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让庄子扭亏为盈。”
她殷切地望着他说：“我会向母亲提议，让田庄的老管事们酿酒，为了不让她操心，夫君，买扑权这事不提也罢。”
沈淮序深谙其道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车厢里分外安静，车轱辘转动的声响清晰入耳。
流萤心虚地探了他的眼色道：
“夫君觉得这事有何不可？”
“娘子做主说了算，为夫不敢有异议。”
“有异议，也是可以提的。”
“娘子就是这般求人的？”
沈淮序从长凳上坐直了身子，流萤不觉间靠向了身后的车壁。
“我对你有求必应，回头事情办成了，你一句话就抹去了我的功劳。”
“虽说这事不能在母亲面前提起，却是实打实地记在了我的心里。”
“到底为何不能提？”
“母亲要是知道是你在背后帮了我，那我的本事岂不是要被她看轻了去？”
流萤强撑了脸面道，“即便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在她眼里也会变得一文不值。”
沈淮序成全了她，“这次的事就算了，不过欠我的人情得还。”
流萤：“怎么还？”
沈淮序没有明确地告诉她，“回头再说与你听。”
马车稳稳地驶停在新府门口。
流萤下了马车，经过外院长廊时，前面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凌宇箭步上前，立时挡在了她的身前，朝着来人呵斥道：
“姜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撞少夫人！”
“小的一时心切冲出来，无意冒犯少夫人，还请少夫人恕罪。”
姜佑不经吓地连忙叩了三记响头。
流萤挥退了凌宇，低眼瞧着他说：“起来说话，你此番前来找我，所为何事？”
姜佑跪在地上，执意不肯起身。
“少夫人，小的听说你要将杏儿带到岭南去，这事是不是真的？”
“此事未定，还有待商榷。”
“小的跪求少夫人不要将杏儿带走，一定要让她留在新府。”
流萤在没问过水杏之前，不能替水杏做主说了算。
“你为何不肯让她去岭南？”
“不是小的不许，是杏儿的身子经不起这一路的颠簸。”
姜佑诚惶诚恐地道：“杏儿怀有孕身两月余，大夫说她胎相不稳，需要静养，不然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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