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良宵

流萤还没回过神来，沈淮序就被簇拥着推了出去，不醉不归。

她目送乔娘子出门后，朝水杏使了记眼色。

水杏识趣地合了门，再次走到了廊道上替她把风。

流萤在随遇的帮衬下，解下了发髻上的金冠，顿时脖颈一松，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这脖子梗了一日，可算是歇下来了。”

“莹莹，你这凤冠看着精巧，没想到分量这么足。”

随遇掂了掂手里的龙凤呈祥凤冠，“起码有五六斤。”

流萤天没亮就起来洗漱更衣，直到夜色阑珊方才歇下来喘口气。

她浑身乏得没劲儿，倾身倒在身后的喜床上，忽而痛呼了一声，继而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未动。

随遇放下手里的凤冠，紧了声问她：

“莹莹，你怎么了？”

“喜被下藏了东西，硌得我骨头都散了。”

随遇将她从床榻上扶起来，掀开喜被一看，下面全是  “枣生桂子”和栗果扁桃。

流萤盘坐在喜床上，拿起一个盐花生，剥壳就吃了起来。

“上次抬轿过门，我都不曾这般又累又饿过。”

“做妾的能和做主母的待遇一样？”

随遇晃了晃手里的凤冠，一句话就将她哄得心花怒放，“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流萤冲着她粲然一笑，嗓音绵软得像似拉出来的糖葫芦丝，裹着蜜地道：

“大婚之后，我会跟随四少爷到岭南赴任，你会不会和我一道过去？”

“我还是那句话，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江大夫怎么办？”

“他当真有心的话，就会去岭南寻我。”

随遇只认一个理儿。

这世道艰难，她不敢贸然地去赌江淮的真心，将后半生的福祉全压在他身上。

禅音师太将她托付给流萤，交代她们要相互扶持地活下去，她就没想过要离开流萤。

夜色渐深，沈淮序推门进到了厢房。

他挥退了随身伺候的丫鬟，走进净室，换下了那身赤金绣蟒的圆领红袍，一番洗漱过后，甩手进到了内室。

流萤柔情蜜意地笑着，目光依依地朝他看了过来。

沈淮序被她那笑意招惹，亦跟着她扯起了嘴角。

他走到近前，上手拆掉了她发髻上的凤冠。

“戴这么个玩意作甚，也不怕顶着脖子疼。”

“夫君进门之前，妾身方才戴上的金冠。”

“存心骗我？”

“夫君拜堂后不去筵席上敬酒，而是急着回到厢房里完礼，不就是——”

她仰起了目光，俏皮地冲他笑着，“怕妾身顶不住这凤冠，好让妾身礼成后偷懒地摘下来？”

沈淮序不顾俗礼地急着要和她完礼，的确是怕她累着，想让她趁机偷个懒。

他是这么想的，可她却不能这么说出来。

“娘子聪慧过人。”

他上手掐住了她水嫩的脸颊，眼里翻腾起无边的情潮，“那娘子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会怕你累着？”

“夫君净过手后，手上的水都没沥干净。”

流萤掏出一方绣帕，拿下他掐在脸颊上的手，一点点地抹去他手上的水渍。

沈淮序就这么低眼瞧着她将手指擦了又擦，明明都没水了，还在用力地将帕子上的水渍往他的手背上蹭。

“娘子听没听过一句话，叫良宵一刻值千金？”

“古人这话说得极好，可是夫君醉了。”

流萤上次被他折腾了一宿，倒头睡到第二日天黑的过往还历历在目。

她怕明日起不来床，不能早起去给尤氏请安，那就罪无可恕了，是以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夫君别忘了，醉酒的话在妾身这里向来当不得真。”

沈淮序扯过那方绣帕甩手扔了出去，他执起她的下颌，低头封吻了她的唇。

流萤起初羞赧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奈何她越是不作声，他越是凶狠地非逼着她出声不可。

以至于后来她声吟地求着他，反而助长了他的兴致，闭嘴不行，出声也不行，无解循环，不休不止。

喜帐落下，满室旖旎里，唯有花烛燃到了天明。

张嬷嬷借着拂晓的天色，步步稳健地来到了锦朝院。

守门的婆子靠在墙上贪睡，听闻动静声，一个激灵吓醒了，她看着进门的张嬷嬷，一脸谄笑地道：

“张嬷嬷早。”

“你值守了一夜，起得也早。”

守门的婆子闻言，低低地埋着头，再不敢贪睡过去。

张嬷嬷进到内院，迎面看到了庄子里最为德高望重的吴嬷嬷，俩人相互见了礼，她主动开口道：

“四少爷房里叫水了么？”

“夜里的水叫了，晨起的水没叫。”

张嬷嬷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是何深意，“我奉夫人的命令，过来伺候少夫人起居，眼下得到门廊里候着了。”

“此事不急。”

吴嬷嬷之前是太夫人的贴身丫鬟，自打太夫人逝世后，她便被送到了庄子里养老，沈淮序筹建新府后，她便过来掌管这府邸的大小内务。

她意有所指地道：

“张嬷嬷要回去交差，还得去一趟我那里。”

“那便……有劳吴嬷嬷了。”

张嬷嬷不甚明了这话的深意，只得跟着那道微微佝偻的身影过去一探究竟，亦步亦趋地去往了偏房。

等到她折返回来，东方已然亮起了鱼肚白。

她走到厢房门外，见值夜的丫鬟羞答答地红着耳，她朝外挥退了丫鬟，站定少顷后，便听到了屋里传来的暧昧声息。

此起彼伏的喘息声，烘托着那婉转的娇哦，声声酥骨地传了出来。

张嬷嬷在门廊外站了两刻钟，才听到屋里传来抬水的命令。

她吩咐两个粗使婆子抬了水，叩门进屋，目不斜视地进到了净室，很快调试好了水温。

内室里没了动静，迟迟地等不到传唤。

张嬷嬷斗胆去到了内室门口，隔着纱幔喜帐，望见了那乍泄出来的春光，她不动声色地低了眼说：

“四少爷，水备好了。”

须臾后，沈淮序方才抱着流萤去到了净室。

张嬷嬷招呼粗使婆子上前，动作麻利地换下了床上的被褥，继而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流萤听到张嬷嬷的声音后，顿感大事不妙。

她浸泡在水雾缭绕的热水里，无措地看着张嬷嬷将被褥卷成一团，匆匆带出了门口。

沈淮序看出了她的慌张，明知故问地道：

“怎么了？”

“没……什么……”

“再问你一次，出了这个门，就休怪我不帮你。”

“夫君——”

流萤欲哭无泪地道：“那个……没落在喜被上，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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