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美人计（下）
沈淮序长身玉立地站在垂拱殿门外，等着庆元帝下朝后接见。
严公公将议事的大臣恭送出去，端着十二品雕花蜜煎进来，轻轻地放置在了龙案上。
“皇上，沈小将军一早就在殿门外候着，说是有要事求见。”
“他无利不起早。”
庆元帝翻开一本奏折，见是弹劾沈淮序的文书，甩手就给扔到了那一摞高高的本子上。
“他折腾出这么多事端，罢官后倒是躲了个清闲，让朕来给他收拾烂摊子，宣他进来。”
“是，皇上。”
严公公躬身退了出去。
沈淮序阔步走进垂拱殿，朝着龙椅上的庆元帝跪拜道：
“微臣参见皇上。”
“平身，你找朕所为何事？”
“微臣听闻北郡大军粮草吃紧，皇上调拨了江汉平原的蜀黍紧急运往了前线。”
沈淮序进言道：
“恕微臣斗胆直言，国库空虚，粮草不济，地方税收迟迟收缴不上来，仅仅依靠蜀中平原，江淮平原、黄淮平原、河套平原以及辽河平原的粮食产量，远不足以满足朝廷的需求。”
“还有何地可以产粮？”
“岭南一带。”
庆元帝听他这么一说，当即意会了起来，“你说的是稻禾？”
沈淮序拱手见礼道：
“皇上圣明，岭南地处沿海，海河亨通，大力推广对外商埠贸易，可极大地提高当地的税收，山陵地广人稀，倘若遍植稻禾，年产双季稻，便可使谷物的产量大幅度增加。”
庆元帝沉吟出声：
“岭南交通闭塞，丛林森茂，多有瘴气，借助沿海的地域优势，推广船运贸易不失为一记良策，双季稻较北方的蜀黍能翻一番的产量，委实是上上之策，可朕派谁下去合适？”
“微臣请愿一试。”沈淮序请旨道。
庆元帝派了谢惟龄到西北驻守边疆，相当于斩断了右臂，这次若是再将沈淮序调去岭南，他的左膀就废了。
“岁聿，是不是近来群臣弹劾的事情，令你心灰意冷，你才想着调离汴京？”
“是也不是。”
沈淮序思虑再三地回了话道：
“皇上，如今朝堂之势愈演愈烈，微臣在京为官一日，不论做何事，权臣百官都会无休止地上书弹劾。”
“与其在朝堂上整日地争论不休，微臣不如外放出去，急皇上之所急，让国库充盈，仓廪充实，还恩于皇上，造福于一方百姓。”
他撩起绯色的官袍，双膝重重地磕在金砖上，掷地有声地道：
“微臣请皇上成全。”
庆元帝长长地哀叹了一声。
他这不是在请求外放为官，而是贬谪出京，发配到岭南这样的蛮荒之地，言辞切切地为国又为民，唯独不为了他自己。
在这次群臣的围剿中，必须有一方败退出局。
庆元帝迟迟地没做出抉择，沈淮序就替他拿了主意。
忽而想起多年前，在太学上相处的过往。
他年长沈淮序十岁，大了谢惟龄七岁，整日带着这两个志同道合的“伴读”在书阁里诵读史书，一言不合就会争辩个面红耳赤。
那时他们辨的是时局，是治世，是河清海晏。
如今各自散落一方，他如何能舍得。
“岁聿，朕允你，待你他日回京后，必定让你看到一个清明的朝堂。”
“微臣谢主隆恩。”沈淮序叩首道。
次日朝堂上，庆元帝颁布了一道圣旨。
他将沈淮序贬为岭南三郡的知州，罚没了沈应柏半年的俸禄，并责令沈家在宗族长老的主持下分了家，兄弟阋墙的闹剧就此落下了帷幕。
沈淮序在胡有余的陪同下，前往沈家接尤氏出府。
进府之前，胡有余再三交代道：
“贤弟，进到佛堂后，你看我的眼色行事，切记多说多错，此次登门是为了将夫人接回新府，任凭夫人如何打骂，你都只管低头认错就好，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胡大哥，有劳您费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事包在我身上。”
胡有余先行下了马车，率先走在前面进了府邸。
沈淮序跟在他身后，边走边交代了跟上来的凌宇：
“把锦朝院和汀兰苑的贵重物品一律搬运上车，清点一遍跟过去的下人，回去后将他们妥善安置。”
“小的遵命。”
凌宇领了差事，匆匆去往了锦朝院。
胡有余进到佛堂，一开口就笑道：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我听说夫人今日乔迁新居，特地前来给夫人道喜。”
“我乔迁什么新居，你又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这些话全都信不得。”
尤氏喜笑颜开地望着他，指着近旁的禅椅道：“快坐，张嬷嬷上茶。”
胡有余落座后，接过张嬷嬷递过来的茶盏，拨了拨浮沫说：
“夫人，这可不是我胡说，接你的人就在门外候着，不信你叫他进来问问。”
“谁人在外面？”
尤氏这话一落地，沈淮序便推开门扇，快步走上前来，双膝跪地的请安道：
“母亲，孩儿前来接您回新府。”
尤氏见来人是他，蓦然地冷了脸。
她有诸多怨气，一想到他即将远赴岭南为官，母子俩今后相处的日子少之又少，到嘴的责骂就化成了一声叹息。
张嬷嬷站在边上附和道，“夫人，院里的金银瓷器繁多，老奴这就去叮嘱丫鬟们收拢进箱匣里，小心地放着。”
胡有余见尤氏没有出言阻拦，此事已成，笑声和缓地道：
“沈小将军有此孝心，夫人以后有福了。”
“他以后安分守己，别再气我就行了，我哪敢奢望什么福气。”
胡有余话锋一转地道：“沈小将军还不起身，将夫人送上马车？”
沈淮序闻言，依旧跪在地上，执拗地不肯起身。
尤氏察觉了他有话要说，凝神地朝他看了过去。
胡有余猜到他想做什么，暗道一声不好，仓促地从禅椅上站起，扶着他的胳膊道：
“贤弟，还不快起身，将夫人送出府邸？”
“你让他把话说完。”
尤氏冷冷地喝斥了一声，胡有余不得不退到一边，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是帮不上他的忙了。
沈淮序看着座上的尤氏，虔诚地开了口：
“母亲，孩儿要娶流萤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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