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青云志
更深夜阑，一驾驴车停在了沈府后院的小门前。
吴婆子敲响了院门，和走出来的粗使婆子寒暄道：
“前两日不小心伤到了手，抬不起重物，这不唤了我孙女过来，到府上帮着收几个恭桶。”
“你怎生得这般倒霉，回头到寺里烧两炷高香转转运，你们进来吧。”
流萤低低地垂着眼，跟着吴婆子进了后院，她走出去没多远，就被迎面走过来的水杏喝止了脚步。
“收恭桶的来得正好，派个人跟我去一趟锦朝院，恭桶放在院里两日未倒，快把我给活活臭死了。”
吴婆子转头吩咐道：“莹儿，你跟着管事娘子过去抬恭桶。”
流萤乖顺地应了，“婆婆，我去去就回。”
水杏领着身后的流萤走出后院，行至半道，转身去往了汀兰苑。
她见到张嬷嬷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嬷嬷，流萤有要事求见夫人。”
“她人在哪儿？”
张嬷嬷讶异出声后，就看到一身丫鬟扮相的流萤从水杏身后站了出来。
尤氏在佛堂里抄经书。
张嬷嬷推门进来，小声地通传道：“夫人，流萤有要事求见。”
尤氏的笔头一顿，一滴徽墨滴到了宣纸上，染出了层层墨晕，好好的一页经书就此写废了。
“让她进来。”
流萤跟在张嬷嬷身后进了佛堂，她朝着座上的尤氏恭谨地行了一礼：
“见过夫人。”
“流萤，打从你在府邸做丫鬟起，我自认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尤氏凶狠地看着她，凄厉地指责道：
“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你攀附高枝，死死地勾着岁聿不放，非但让我们母子离了心，还让岁聿的前途尽毁，你还有何颜面来这里见我？”
流萤被她如此羞辱，僵僵地站在那里，没有辩解一句话。
她是来这里解决事情的，而不是和她起争执的。
“夫人，我和你一样，比任何人都期盼着四少爷前程似锦，如今能让四少爷脱离困境的，唯有夫人。”
尤氏不信她的话，定定地看着她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流萤直言不讳地道：
“四少爷被罢黜官职，大抵出在了不孝上，可何为不孝，外人说了不算，得双亲说了才算，如今老爷已向皇上递交了罪己书，揽过了所有罪责，剩下的就靠夫人为四少爷正名了。”
尤氏将信将疑地道：
“如何正名？”
“大少爷弹劾四少爷不孝，依夫人高见，大少爷为人就孝顺了吗？”
流萤苦苦思量了几日，才想到了这个破局之法。
“从前在府上，我常听院里的粗使婆子嚼舌根，说大少爷和二少爷寻了各种借口，故意不去向夫人请安，就连娶妻这等大事，也都是越过夫人，和外家商量好了新妇的人选。”
“夫人要想举证大少爷不孝，多的是由头可找，夫人甚至还可以说，四少爷是为了夫人才要分的这个家。”
尤氏当即冲她甩了脸，凶厉道：“你这话是何意？”
流萤进言道：
“倘若四少爷分家，是为了让夫人搬出佛堂，不再受大少爷和二少爷的怠慢，那么分家这件事，非但不能指责四少爷不孝，还恰到好处地成全了四少爷孝子的美名。”
尤氏被这番话震惊到了。
这绝对是起死回生的一个良策，她能想出这个办法，对岁聿真是用心了。
流萤继续道：“大理寺前来问询的时候，夫人要想保住四少爷，就必须向官员诉尽这十几年的苦楚。”
“岁聿不止不孝这一宗罪名，他还被弹劾色令智昏。”
尤氏逼问了她道：“你当真为了他的前途着想，就不该逼着他娶你进门。”
佛堂里骤然冷寂了下来。
流萤苦苦思量不得解法，她不得不一而再地往后退。
“夫人，我回临安。”
尤氏还要开口步步紧逼，流萤斩定地打断了她的话道：
“不是因着夫人不喜，我才离开的汴京，而是群臣死咬着四少爷不放，我必须往后退让，才能让四少爷避过这个风头，我不清楚未来会如何，更不能向夫人承诺什么。”
“你为何要退？”
“四少爷有凌云志向，他不该耽于情爱。”
流萤想要一个名分，沈淮序为她争了，可是他争不到，她也认了。
她每每痛下离开他的决定，都会想起南部大军攻打临安城门时，她躲在地窖里惊惶避难的场景。
那种不见天日的恐惧，周遭充斥着烧杀掳掠的嘶喊声，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太平意味着什么。
“四少爷不该被小人排挤下去，他就该力破万难地往上走，肃清朝政，还万民福祉。”
尤氏喉头哽塞，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流萤朝前行了一礼，辞别尤氏后，转身离开了佛堂。
张嬷嬷听了这席话，内心颇为动容，她逾矩地说：
“夫人，老奴觉得胡有余有一句话劝得好，夫人为四少爷的前程思虑深远，却没想过如此会和四少爷离了心，四少爷走得再高再远，他都不会回头看你，那又有何意思？”
尤氏深省地一言不发，不像上次那样斥责她私心重。
流萤殚精竭虑地为沈淮序的前程着想，她的良策，她的远见，她的成全，连尤氏这个做母亲的都自愧不如。
尤氏终是理解了沈淮序的那句控诉是何深意。
——连我都放弃了求生，只有她还舍不得我死——
她真的在拼尽全力地救他于水火。
尤氏静静地坐在清寂的佛堂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迟钝地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嬷嬷见时候不早了，上前换了盏热茶，低声劝着：
“夫人，该歇息了。”
“张嬷嬷，你也觉得我错了？”
尤氏偏头问了她一声，她迟迟地不作回应。
“也罢，沈家出情种，沈渊是这样，岁聿也跟着他有样学样，这父子俩都跟着魔似的，全都上了丫鬟的道。”
“夫人别想了，该歇息了。”
“我的确看不起流萤的出身，之前百般厌弃她，也是因为她和崔梨棠关系颇深。”
尤氏喃喃自语着：“可她扶了岁聿的青云志，单这一点，我就没办法再嫌弃她一丝一毫。”
(https://www.dindian55.com/html/4832/4832008/25492783.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网：www.dindian55.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dindian5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