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广慈寺
沈淮序被罢黜官职的第二日，流萤听到了满城的流言蜚语。
她将水杏约到了妙手堂，跟她打听了府邸发生的变故。
水杏将祭祖宴上发生的争执，一五一十地全说与了她听。
“四少爷为了娶你进门，不惜与整个沈家为敌，他是真地将你放在了心尖上来宠。”
流萤将手里的绣帕死死地攒在一起。
原以为他只是在尤氏面前出言不逊，被尤氏狠心抽打了几鞭而已。
她从没想过他会分家，更没想过大少爷和二少爷会如此欺辱于他。
分家本就是将门世家的大忌，尤其是双亲还在世的情况下，他怎么能不计后果地说出这样的浑话来？
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大少爷和二少爷欺人太甚，将他逼得退无可退，还是他不惜斩断和将军府的牵连，也要将她娶进门，才会做出如此失了分寸的决定。
“流萤，你怎么了？”
水杏见她神思恍惚，脸色寒凝如三冬雪，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声。
流萤沉稳了心绪，继续问下去：
“我没事，四少爷为何会被罢黜官职？”
“大少爷在朝堂上弹劾四少爷，百官附议，逼得皇上不得不罢免了四少爷的官职，以平众怒。”
“弹劾什么？”
“听凌宇说，大少爷奏请皇上，说四少爷不孝不仁，还说四少爷娶你是大逆不道之举。”
流萤听了这些话，立时想到了问题出在了“不孝”上。
孝道是考核官员的一条重要准则。
父母健在，沈淮序仍执意另立门户，此事若是被追责，沈淮序何止是丢官罢职，还要遭到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水杏，如今院里封口了么？”
“封了，但凡有人来审讯此事，锦朝院的下人全都统一口径，对外就说是那日四少爷醉酒后胡言乱语，说的话一律当不得真。”
“府邸里其他下人呢？”
“他们肯定向着大少爷说话，不过这事不打紧，四少爷气得当场砸碎了酒盏，在场的族人可都瞧见了，四少爷喝酒这事绝对赖不掉。”
流萤的心绪稍安了下来，可这还远远不够。
喝酒是一回事，醉酒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不孝这种关乎前途命运的大事上，但凡有一点分家的念头都是罪过。
水杏搓了搓手里的绣帕，忧切地问着：
“流萤，大少爷和四少爷最后会不会分家？”
“会分。”
流萤断然地道，“他们兄弟不和，这事闹到了汴京城里人尽皆知的地步，彼此撕破了脸，这个家不分也得分。”
水杏攒紧了绣帕，痛下决心地道：“倘若分了家，我和姜哥一定会追随四少爷离开将军府，四少爷去哪里，我和姜哥便去哪里。”
“你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没必要意气用事。”
流萤劝她三思，“四少爷前途未卜，将来能不能官复原职还不清楚，如今你已是府邸的管事娘子，又有合院的房子住着，跟了四少爷，这一切都没有了。”
“换作从前，我定然不会离开将军府。”
水杏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后，对世事百态有了独到的见解。
“看人不能只图其表面上的光鲜，还要看其内在的良善，我不贪这一时荣华，只求和姜哥长久顺遂地过下去。”
“四少爷在府邸遭难后，还能想着归还下人们的卖身契，提前打发下人逃亡，就冲这点，我都要死心塌地的跟随四少爷。”
流萤怕她离了将军府后会后悔，如今听了这番话，彻底打消了这个顾虑。
“四少爷知道你这么想，他会很欣慰。”
“流萤，我将府邸的事情偷偷地说与你听，是知道你有办法能帮到四少爷。”
水杏莫名地笃定：“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有办法。”
流萤不敢辜负她的期许，转而问了她道：
“你觉得四少爷分家的这一举动，算不算不孝？”
“不算。”
“为何不算？”
水杏盲目地维护着她的主子，一时哑然地回不上话来。
“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父母尚在，子女便分家的先例。”
流萤斩定地说着：“四少爷孝不孝顺，外人说了不算，得老爷和夫人说了才算。”
广慈寺位于汴京西郊，是香火最为鼎盛的三大名寺之一。
朱岁朝将马车停在了山寺门口，放下马凳，冲着帘子里的人道：
“簪娘子，广慈寺到了。”
流萤掀开车帘，缓缓地走下马车，站在恢宏的庙宇前驻足了良久。
随遇紧随其后下了车，惊叹不已地道：
“不愧是天下第一寺，这气派的殿宇，岂是咱们那小小的青莲寺能比，凭我多年当尼姑的经验看，这寺里的香火能日进斗金。”
“佛门清净地，少点铜臭味。”
流萤领着随遇往山上的寺庙走去，“让你去给青莲寺的佛像镀金身，这事办得如何了？”
“莹莹，我花银子，你放心。”
随遇信誓旦旦地道：
“寺里的师太得知我是来捐香火钱的，恨不能将我当菩萨供着，我看着工匠做的金粉，监督佛像镀的金身，那可是我们的三大殿，我不会允许佛像出现一点闪失。”
“师姐，我托船行的掌柜帮忙查找了师姑的下落。”
流萤不知道禅音师太当年遣散了多少同门出去。
她拾级步步往上走，自作主张地说：“要是真能找到人，她们愿意回来，我就将她们接回青莲寺里修行，若是她们不愿回来，就给她们一笔银子好好地过日子。”
随遇闻言直点头，“莹莹，还是你想得周到。”
俩人说话间走进了寺门。
流萤双手合十地见了礼，对着守门的小沙弥道：
“小师父，我想拜见贵寺的尉迟大师。”
“施主请回，尉迟大师从不见客。”
“我既登了山门，就有把握会见到尉迟大师。”
流萤再三恳求道：“烦请小师父进去通传一声，就说崔梨棠来找，问尉迟大师见是不见。”
小沙弥见她有备而来，不敢怠慢，匆匆往殿宇里去了。
满室清幽的佛殿里，木鱼沉闷地敲出“笃——笃——”的声响。
尉迟大师空对着如来的佛像，虔诚地默念着经文。
小沙弥躬身进来禀道：“师父，寺里有位唤作崔梨棠的小娘子来找。”
尉迟大师心念一动，念诵的经文一下全乱了。
他望着面前慈悲为怀的佛祖，缓缓地道一声，“请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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