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兄弟阋墙（下）
流萤默默地饮泣道，“我替四少爷觉得疼。”
若非她执意要他去争这个名分，他也不会被打成这样。
“不依就不依，他们欺负你就算了，还打你做什么？”
“我喊了停，没让她继续打下去，不然这顿鞭子何止抽十下。”
沈淮序侧过身子，将她捞进了怀里，掐了掐她白嫩的脸蛋，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扑簌簌往下落。
他调笑了一声：“还真是水做的，鞭子抽在我身上，你倒还委屈上了？”
流萤推开他的手，被他这么一调侃，没好再哭下去，她低低地埋着头，止了泪水道：
“烦请爷转过去，我要缠绕纱布。”
“哭红眼了，又不许人瞧了？”
沈淮序摆明了不依她的意，她越是避开目光，他越是光明磊落地看个彻底。
流萤无奈地扯过纱布，在他身前摸索着背后的鞭伤，一圈圈地缠绕上去。
“切记伤口不要沾水，待到明日下朝后，我再过来给爷换药。”
“嗯。”
“四少爷别再为了我的事和别人起争执了，要争也得等伤养好了再说。”
“嗯。”
“还有，既伤了身子，就别再伤心了，这种赔本的买卖做不得，要及时止损。”
“嗯。”
流萤缠绕完最后一圈纱布，慌措地在他身前打了个结，她就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沈淮序，狐疑地看着他道：
“四少爷，你有话直说，别刻意讨我欢心。”
“你这样子特招人疼。”
沈淮序情真意切地说完这句话，流萤猛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依偎进了他的怀里。
他不想让她胡思乱想，存心逗弄了两句，不想再次将她惹哭了。
“又哭作甚？”
“没哭。”
流萤稍稍松开了手，目光仰止于他，一双水眸里泛起了缱绻柔情。
沈淮序低头啜了下她的唇，戏言道：“那笑一个。”
他见她忍俊不禁地压下了笑弯的一双眸子，又啜了下她的唇角，“再笑一个。”
她在他一下下地啜吻里，含笑地封住了那张油腔滑调的嘴。
沈淮序所能想到的最坏的后果，就是这事传扬出去，御史上书参他几次，而后被庆元帝不痛不痒地骂几句，就此将事情揭过去。
不成想就此跌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里。
次日朝堂上，沈应柏上书奏请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参了他三宗罪。
首当其冲的就是不孝。
“双亲在不分家是亘古不变的常理，沈淮序目无尊长，执意要和微臣分家，视双亲如病故，如此忤逆不孝之人，如何能在朝为官，勘当大任？”
紧随其后的便是昏聩。
“沈淮序被丫鬟的美色所惑，沉湎其中不能自拔，不顾宗规族训，执意要娶她为妻，为此不惜抗旨拒婚，如此品行之人，如何能以德服人？”
最后一宗罪是居功自傲。
“沈淮序将沈家军的功劳尽数揽在自己身上，以此邀功于皇上，欺下媚上，肆无忌惮地越权行事，是以微臣大义灭亲，恳请皇上罢黜了沈淮序的官职。”
沈应柏直言奏请后，百官陆陆续续地站出来跪地请旨：
“请皇上罢黜沈小将军的官职！”
沈淮序背上的鞭伤好似撩了一把火，燃起了一片灼痛。
他念着那份手足之情，做得最绝的事不过是分家出去，斩断和兄长的一切关联，从未有过加害于兄长的念头。
可他们却要对他赶尽杀绝。
他防备过朝堂上的所有政敌，唯独没想过兄弟俩会在背后朝他刺入一刀，直没心口地要将他铲除。
遭到兄长背刺后，一向能言善辩的他一时竟言语苍白，不知道该为自己说些什么。
墙倒众人推，何况还是这样一堵横亘在世家前路上的城墙。
大殿上的官员一个个地跪地不起，纷纷请求皇上降罪于沈小将军。
乌泱泱跪在地上的朝臣，和十来个站在殿宇里的文臣武将，相隔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沈淮序再反应不及时，也明白了这是世家对他的围剿。
庆元帝受迫于朝臣，不得不对沈淮序发难：
“沈小将军，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上——”
沈应晖双膝跪在了青砖上，声声喊冤道：
“沈应柏不该为了一己之私，置宗族颜面于不顾，将家事拿到朝堂上任人非议，还请皇上不要插手此事，容许沈家人回去关起门来，将是非曲直辨个清楚。”
庆元帝正欲顺着这句话将此事揭过去。
沈应柏却在大殿上叩了三记响头，凛然说道：
“皇上，微臣弹劾的是沈淮序这个人，与家事无关，试问一个不孝不悌、居功自傲的人，何德何能可以出任朝廷的二品官员，微臣恳请皇上罢黜了沈小将军的官职。”
百官齐声附和：“恳请皇上罢黜了沈小将军的官职！”
庆元帝骑虎难下，冷厉地看向了沈淮序道：
“沈小将军，对于朝臣弹劾你的罪名，你可认罪？”
“微臣无罪可认。”
沈淮序一身绯袍站在大殿上，掷地有声地斥道：
“皇上，微臣命运多舛，先后被家族抛弃过两次，一次是在汴京为质，孤立无援地率领着一众老将，冲破禁军的层层包围，拼死杀出了一条活路。”
“另有一次，就是在此刻的朝堂上，被沈应柏诬陷不孝不悌，不配为人，遭百官弹劾居功自傲，不配为官。”
沈淮序撩开了一角官袍，一身硬气地跪在了大殿之上，“微臣冤屈，还请皇上明鉴。”
庆元帝等的就是这句话，故作公允地说：
“朕责令大理寺查明此事，暂且免去沈小将军殿前都指挥使一职，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再另行处置。”
沈应柏听到庆元帝将此事交由大理寺查处，就知道他要包庇沈淮序。
事已至此，他无路可退。
一山不容二虎。
朝廷绝不允许沈家出两个位高权重的大臣。
庆元帝越是偏宠于沈淮序，他越是感到沈家军的统帅之位不保，将军府的家主地位岌岌可危。
尤其是沈淮序公然与世家大族为敌，扶持寒士上位，将沈家置于险象环生的境地里，他不得不从中做出抉择。
既然庆元帝看不起他，他便只能投靠到陈相的阵营里，将沈淮序斩草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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