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避子汤

随遇去到妙手堂时，医馆外早已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她走到江淮面前，杵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站这里作甚，还不坐下来写方子？”

江淮双手诊脉，许久未见她动作，不经抬头看了她一眼，“出什么事了？”

随遇顾左右而言他，“我私下里找你有事，你过来一下。”

她说完便匆匆地往杂院走去。

江淮替病人把完脉后，暂且告退，抽身去了趟杂院。

“什么事？”

随遇还未开口，脸颊便红彤彤地热了起来，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她难为情地抿住了嘴。

江淮只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抽过她的手腕，当面替她号起了脉。

随遇急欲抽回手，被他强势地扣住了腕部，喝止了一声：

“莫动，有什么话，等我诊完脉后再说。”

江淮细细地诊着她的脉象，见她两腮红嫩，欲言又止地站在那里，须臾后放开她的手，蓦然扯笑了一声。

“我又没有病，你笑什么？”

“内伤七情，脏腑功能失调，水火不相济，则心火炽烈，扰乱心神，失眠气短。”

“说人话。”

“少食些玫瑰饼蔷薇饼之类的点心。”

江淮交代完这话后，急着回医馆继续诊治病人。

随遇在他错身经过时，慌忙扯住了他石青藤纹云锦衣的宽袖，声如蚊呐地说：

“给我开避子汤。”

江淮仿若遭到了天谴，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

震惊过后，他一下便冷静了过来，联想起之前的种种，他大致猜到了是何人需要这副避子汤。

“没有把过脉，这药不好开。”

“让你开你就开，这事要不是火烧眉毛了，我犯得着一大早地过来寻你？”

随遇恼羞成怒地喝道：“这副药必须有效，还不许伤身子，你要是开不好，我……我就跟你拼了。”

江淮把她惹急了，面对着她的无理要求，不得不应承下来。

“给你开还不成。

随遇跟着他回到了医馆，看着他在药柜前熟练地抓药过称，片刻后就将三包中药打包装好。

她拿过那三包中药，凶蛮地威胁了他一声：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许对外人透露一个字，不然——”

“不然怎么着？”

随遇拿手在脖子上抹了一刀，恶狠狠地转身走了。

江淮站在药柜前，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是威胁又是动武，她的脾气还真是见涨。

流萤一早就被吵醒了。

沈淮序天没亮便要起来上朝，他去沐浴更衣，索性就抱着她一块儿泡在了浴桶里。

她好好的睡眠被搅扰，再次躺回到床榻上身疲力竭，怎么合眼都睡不着。

天光亮起后，老嬷嬷捧着簇新的衣裳，叩门进来禀道：

“簪娘子，随娘子上门，说有要事求见。”

“烦请嬷嬷将她带到后园，我梳洗过后再去寻她。”

“随娘子在后厨，说要给您熬汤药喝。”

流萤听到汤药这两个字，就知道东窗事发，这事瞒不住了。

随遇因着之前的种种遭遇，一直不待见沈淮序，而今她又在新府留宿了一夜，如何不惹她生气。

她梳洗过后，换了身古纹锦绣千水裙去了后园，进到凉亭，就看到石桌上摆着一碗浓稠的汤药。

随意坐在石凳上，端着大师姐的风范，拧着目光，冷冷睥睨地瞧着她。

流萤拿起桌上的汤药，忍着刺鼻的气味，一口气将汤药喝光见底。

随遇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

“你怎么不问问这是什么汤药就喝？”

“天底下谁都可以害我，就师姐不会，师姐让我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这是避子汤。”

流萤被这句直白的话呛得无话可说。

随遇深切地看着她，见她难为情，自己也臊得不行，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句话：

“莹莹，我怕你吃亏。”

“师姐，我在争一个名分。”

流萤无比清楚地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不是我去争，就是他为我去争。”

上次她费尽心思地在尤氏面前表现，尤氏都没拿正眼瞧她，从那之后，她就知道仅凭自己一个人，绝对叩不开沈家的大门。

只有沈淮序为她开了那道门，她才能名正言顺地嫁进去。

“后日沈家祭祖，趁着族中长辈都在，四少爷会提及这门亲事。”

流萤交心地谈道，“师姐，他承诺过我的事，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我全然信他。”

不管是之前的“欲擒故纵”也好，还是如今的“以身相许”也罢，她争的都是他这个人，以及和他长相厮守的名分。

“即便最后嫁不进沈家，我也认了。”

随遇知道她向来主意正，认定的事情，谁劝了都没用。

她不好多说什么，将剩下的两包中药放在了石桌上，别扭地道：

“这两包中药你留着，什么时候用得上，什么时候让下人熬了汤药喝。”

流萤菲薄的脸皮涨得通红，默默地收下了那两包中药。

“师姐，其实府邸老嬷嬷的手里都有方子——”

“她们的方子只想着绝后，哪能和江大夫的避子汤比？”

“江大夫……也晓得这个事了？”

流萤见她默认了下来，一时间只觉得没脸做人。

随遇反倒宽慰起她来：

“江大夫近来夜诊，出入达官贵人的府上，什么秘辛没听闻过，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你这事在他那里都不算事，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流萤被她这话说得更加抬不起头来了。

随遇又关切地问了一声：

“朱大叔的马车就在门外，你何时回府？”

“我在新府当花师，下值就回府。”

“江大夫说了，没有把过脉，这药开不好。”

随遇催了她道，“你回去后，我让江大夫过来给你诊脉如何？”

这话听着像是询问，实则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静慈师姑的遭遇就摆在眼前，当年她被书生骗财骗色，走投无路之下，才去了青莲寺做了尼姑。

随遇担心流萤会重蹈静慈师姑的覆辙，即便是逾矩了，也要为她留出一条后路。

流萤终是豁了出去，既然他们都知道了，与其别扭下去，不如大大方方地应承此事，毕竟江淮的医术无人能及。

“那就有劳江大夫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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