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新府

流萤再三叮嘱他道：

“从这条甬道出去，绕着围墙直往前走，你就到了正门，坐马车偷偷地回去，千万别让随遇撞见你。”

她麻利地开了锁，拉开小门，拽着他就要将人推出去，奈何不管她如何用力，都推不动他分毫。

她在夜色里渐渐看清了他冷板的脸色，弱弱地放下了手。

“我从正门进来，为何要从你这小门出去？”

流萤不好说他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只提醒了他：“随娘子很快就回来了，留给四少爷的时间不多了。”

沈淮序从来没走过后门。

他轻蔑地看着这低矮的门楣，不低头不弯腰，根本没法走出去。

“这门是做什么的？”

“王婆收恭桶，进出用的就是这个门。”

流萤看到了他脸上的嫌弃，“四少爷别忘了，我当年在府邸做粗使丫鬟，就是刷恭桶的。”

沈淮序不好当着她的面再说什么。

流萤见他站在那里挣扎了半晌，都挣扎不出一个低头弯腰的动作。

眼看着随遇就快回来了，她从旁推攘了他一下，他顺着打开的小门，一个踉跄不稳便跨进了甬道里。

而后关门上锁，她的动作一气呵成。

沈淮序站在黑森森的甬道里，看着墙垣上遍布的青苔，一刻不留地往前走了出去。

凌宇看着他从甬道里走出来，默默地掀起车帘，一句话也不敢问。

沈淮序前脚进了车厢，后脚凌宇就跟了进来，他还顺嘴辩解了一句：

“随娘子回来了。”

主仆俩人相顾无言地躲在车厢里，等随遇从马车旁经过的片刻里，彼此不自在地偏过了目光。

沈淮序待随遇进了老宅后，出声问了他：

“你躲随娘子作甚？”

“小的怕暴露了四少爷的存在，坏了四少爷的好事。”

沈淮序再想骂他，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凌宇这回可算是拍对了马屁。

别看四少爷冷冷地板着脸，可他的眉梢是松动的，四少爷春风得意时，可劲地讨好他准不会有错。

自打流萤答应去新府做花师后，整个府邸的修缮速度大大地提了上去，短短十日里，刷漆装潢搬家具的浩大工程便顺利地完成了。

凌宇驾车去到妙手堂时，随遇正听着江淮的口述，在纸上快速地写方子。

“随娘子——”

“莹莹在老宅算账，有事你过去寻她。”

随遇忙得无暇顾及其他，甫一开口，她便出声打断了他。

“随娘子，我寻你来着，不找簪娘子。”

凌宇这话一出，随遇抬头看了过来，就连正在给病患诊脉的江淮也用余光瞟了他一眼。

他又感受到了来自江大夫的深深敌意。

随遇直接问了他，“你寻我做甚？”

“四少爷在金奎巷置办了一座三进院的宅邸，后园空置，请了簪娘子过去做花师，园林有许多景观奇石，就想请随娘子过去看看风水。”

“莹莹答应了？”

“簪娘子欣然应允了下来。”

随遇的心念为之一动，故作拿乔地说：

“我在临安也算是盛名在外的风水相师，当初就是我改了租赁府邸的风水，莹莹的花师生意才会蒸蒸日上，你要请我出马，至少得是这个数。”

她举起一根手指，冲着凌宇晃了晃。

凌宇当即应承了下来，“十两银子，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随遇的手指哆嗦了一下，立马收了回来，而后喜不自胜地望向了江淮。

她的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江淮看着那对水灵灵的眸子，听到了她在欣悦地大喊，她的本意是要一两银子，凌宇竟然翻倍地给了她十两银子！

可他分明看得清楚，她伸出了一根手指，傻子才会看成是十，凌宇分明就是故意的。

随意趁着晌午歇息时，和江淮谈道：

“江大夫，我要去新府看风水，明日安排个学徒过来给你写方子。”

“去几日？”

“一两银子有一两银子的看法，十两银子有十两银子的看法。”

随遇较真地说，“我得从大门前庭一直看到后宅内院，还要给新府画门神，贴新符，没个七八日回不来。”

江淮很是不满地道：“七八日，太长了。”

她一来汴京便坐在医馆里给他写方子，时日久了，他便理所应当地认为，她就应该这么坐在他的身边，一直不离开才是。

他不依道：“医馆人手不够，顶多三五日，再多的时间没有了。”

随遇的良心有些不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哪有这般敷衍行事的？”

江淮以身作则地道：

“我出一趟夜诊，两个时辰就能赚回十多两银子，你三五日才赚个十两银子，这算什么敷衍？像你这般态度端正的相师，外面已经请不到人了。”

随遇经他这么一夸，当即决定，“那就去三日，看看风水便回来。”

江淮颇为赞赏地冲她点了头。

新府位于金奎巷的最深处。

流萤和随遇下了马车，在凌宇的带领下进到了府邸参观。

虽说是三进院的宅子，房屋占地不大，可是这后园之广阔，足足占了金奎巷的四分之一，远超流萤的想象。

“四少爷当初购置新府时，看中的就是这一大片后园。”

凌宇走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道：

“不论簪娘子将荒地打理成什么样子，四少爷都不会过问，簪娘子有何需求，比方说挖掘池水，采买花草，移栽树木等，都可以吩咐小的去办。”

“莹莹，沈小将军送了一块地给你。”

随遇感慨地叹了一声。

可流萤看到的不是一块荒地，而是草长莺飞，万千花卉竞相娇妍的盛况。

“四少爷用心了，他何时回府，晚膳时我敬他一杯。”

“簪娘子可千万别饮酒了，小的担待不起。”

凌宇就因为上次的那碟酒腌虾，被沈淮序追责，罚没了一月的俸禄。

“四少爷接连两日都在府衙歇息，今日也不一定回府，簪娘子不必等他回来用膳。”

流萤跟着他往前走，关切地问起：

“四少爷近来公务繁忙？”

“朝廷重开科举，四少爷监察礼部官员，以防止再次出现舞弊的行为，光是昨日就查处了三名涉嫌徇私的考官，直接就地论处。”

凌宇犯愁地道：

“谁知这事捅了马蜂窝，今日朝堂上，半数的御史上书弹劾四少爷，听宫里的小太监说，要不是皇上发火拍断了砚台，这事恐怕还压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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