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朝局
汀兰苑里,尤氏斜斜地倚在床炕上,由着张嬷嬷为她揉肩捏背。
“这件事做得干脆利落,一招将落英的罪行定死,由不得她翻身,也不落旁人半句口舌。”
“夫人这会儿倒是夸起流萤来了,之前在正堂里怎么没听您说她半句好?”
张嬷嬷说笑地道,“我见她巴巴望向夫人的眼神,就等着夫人一句夸呢。”
尤氏冷淡地说,“夸她作甚。”
因着沈淮序退亲一事,她始终对流萤心怀芥蒂。
张嬷嬷近身伺候了她四十来年,如何不知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只是她亲眼见证过沈家的兴衰起落,很多事情都看开了,是以竭力地劝说道:
“依老奴看,这件事做得有三好,还请夫人听了定夺一二。”
“按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任谁都会找上四少爷哭诉一番,再由四少爷出面解决此事,可流萤仅凭着过人的手腕,就将这件事给摆平了,她不是个花架子,是个实打实能抗事的人。”
“夫人没见着三位少奶奶和管事嬷嬷看她那眼神,一整个震慑住了,这还没进门就立了威,以后那些个狐媚的丫鬟,谁还敢爬四少爷的床。”
“再者,她如此舍近求远地找夫人为她主持公道,如何不是在向夫人示好?她没有恃宠而骄,做起事来面面俱到,很会拿捏分寸。”
尤氏定定地看着张嬷嬷,起疑地开了口:
“你是不是拿了流萤的好处,怎生得这般为她说好话?”
“老奴哪敢背着夫人,收她半点好处。”
张嬷嬷揉按着她的后颈,张弛有度地给她松乏了筋骨:
“只是在后宅呆了大半辈子,来来往往地见过这么多丫鬟,就这一个独好,老奴只是私心盼着她能出头罢了。”
“你这回私心太重了。”
尤氏不冷不热地说了她道:“你就是将她夸到了天上去也无用,她的出身太差了。”
张嬷嬷自此再不敢逾矩多话。
垂拱殿上,庆元帝和一众近臣商议完贡举之事后,单独留了沈淮序下来说话。
“看看这一沓堆到顶的奏折,全是参你的本子,自己拿过去好好地看看。”
严公公得了庆元帝的首肯,抱着那一摞奏折来到了沈淮序面前,微微带笑地请他过目。
沈淮序拿起奏折一本本地翻阅,看完了扔到另一个大太监的怀里。
他边看边为自己辩驳道:
“宋御史言之凿凿地参了微臣抗旨拒婚,怎么没见他参裴大人一而再地攀附权贵呢?文人的风骨都被他们磨灭了。”
“林侯爷的奏折更不能信了,上次微臣将小侯爷打了个半死,他这满纸写的都是私人恩怨,参微臣中饱私囊,年节之后从宫里拿走了八盒什锦糕,三篮鲜果,一只爊鸭……”
剩下的他念不下去了。
庆元帝畅笑出声,严公公站在一旁也跟着偷偷地乐。
沈淮序面上无光地说,“皇上,这不是公报私仇是什么?”
“那是你连吃带拿,拿得太高调。”
庆元帝当面说了他:“朕一年赏给皇后的什锦糕都没有八盒。”
“那是皇上雨露均沾。”
沈淮序拱手见礼说:
“倘若皇上给了皇后娘娘八盒什锦糕,回头贵妃娘娘嘴馋了,问皇上讨要,皇上又得给出六盒,四大妃听说了此事,定然也会闹着皇上分一杯羹。”
“不是什锦糕给不起,而是物以稀为贵,回头妃嫔手里都有了什锦糕,又该埋怨皇上给得太多了,皇上倒不如赏给微臣,微臣定当鞠躬尽瘁以报圣恩。”
庆元帝被这一番胡言给取悦到了。
“朕就问你,要是别的大臣也来讨要什锦糕,朕给是不给?”
“皇上不妨说出那位大人姓甚名谁,微臣私下就去找他和谈,定不会让他因着这些小事再烦扰到皇上。”
“朕再问你,参你的本子这么多,这什锦糕你还敢不敢拿?”
“微臣要是不拿了,岂不正合了那些小人的意?”
沈淮序还在一本本地翻看那些参他的奏折,那较真的劲儿,比处理政务还上心。
庆元帝劝他适可而止:
“这些奏折来来回回参的都是那几件事,看几本就行了,没必要全看下去。”
“不一样。”
沈淮序凝肃了眉眼,继续翻阅着奏折道:“那些参微臣的大臣全都不一样。”
庆元帝以为他在那里记私仇,正要数落他几句,就见他忽然跪在了地上,直言禀道:
“皇上,微臣没记错的话,宋御史是明宗二十三年的进士,拜陈相为师,是陈相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他一一列举了奏折里的文武官员,无一例外,都和陈相有着或亲或疏的远近关系。
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庆元帝听着他的陈述,一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十年朝堂里最为得势的两位大臣,一位是左丞温相,另一位就是右丞陈相。
殷王就是在温相的推波助澜下,篡权夺取了帝位,而陈相不站队,就此被孤立,几乎在朝堂上隐匿了痕迹。
庆元帝登上帝位后,陈相以不能一人独大为由,坚决辞官不就,在汴京官邸里深居简出,就此退隐了起来。
他当时还以为陈相是真退了,如今回头再看,只道是自己大意了。
科举舞弊多年,入仕任人唯亲,到了官官相护的地步,这些人结成了一张牢不可破的关系网,陈相退没退位又有何区别,如今朝堂上多的是他举荐的官员!
难怪新政一出,底下一片反对的声音,政令总是难以推行下去。
难怪重开贡举,会引得群臣激愤,招来世家大族的全面反扑。
原来上至丞相,下至百官,连着中间的世家大族,在过去几十年的互惠互利中,早已结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高墙,轻易撼动不了他们的根基。
沈淮序拿着那些奏折,一一道尽了这些人和陈相的交情渊源,说到最后,他兀自沉默了。
“岁聿——”
庆元帝深虑地看着他说,“这次重开贡举,朕命你监察礼部考核官员,一旦发现舞弊行为,就地查处,绝不姑息。”
沈淮序沉声领命道:“微臣一定不辱使命。”
庆元帝这次痛下了决心,一定要除弊革新。
既然官官相互是从门生开始,那就从科举着手,从根本上瓦解他们的根基。
沈淮序一身红袍,昂首阔步地从宫门里走了出来。
凌宇远远地瞧见了他,快步地迎了上去:
“四少爷,府里出事了。”
沈淮序还在想着朝堂的政务,闻言后猛然回了神,紧了声道:“是谁出了事?”
凌宇难辞其咎地说,“簪娘子在府里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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