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怠慢
流萤跟在小丫鬟身后，去往了西角别院的花房。
一路经过的曲径回廊，亭台楼阁无一不簇新，扑面而来的生疏，令她一度感到了难以适从。
除了别院的那扇柴扉，依旧是记忆里的老旧模样。
“簪娘子，往别院深处走，里面就是花房了。”
“有劳姑娘带路。”
流萤推开院门，满庭春意映入眼帘。
盆栽花卉株株秀挺于风中，水仙清骨，桃花羞赧，红杏枝上闹，兰蕙暗中香，庭院春色深深地锁在了这一方天地里。
她步履轻盈地走在青石砖上，转过院墙，望见了水井边上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周大娘子——”
“流萤？”
周大娘子循声回头，望着那张杏娇疏雨的容颜，激动地扔掉了手上的木桶，眼含热泪地道：“流萤，你可算回来了。”
流萤上前朝她见了礼，扶起倒在地上的木桶道：
“周大娘子，这些花草都是你一人打理的？”
“可不是么。”
周大娘子抚着她的手，开怀不已地道：“我都是按着你之前留下的方法养花，年前往各大院子里送花，大少奶奶还夸我养的花漂亮，给了我不少赏银呢。”
“如今府里是大少奶奶当家？”
“夫人从岭南回来后就不管事了，常年在佛堂里深居简出，如今是大少奶奶执掌中馈。”
流萤看到了掘地挖出来的地窖，走进了敞阔暖和的花房，只有这里还是原来的老旧模样，只有这里才是她所怀念的地方。
想当初周大娘子好大喜功，贪了她的赏银，她也曾和周大娘子互生嫌隙，谁成想到后来她们会成为彼此的依靠。
罩着她的三位老管事不在了，疼爱她的崔嬷嬷也走了，如今这府邸的下人，除了凌宇之外，周大娘子就是她唯一亲近的人。
周大娘子欢欣得过了头，回过神来才想起问她：
“流萤，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吗？”
“四少爷让我过来打理他的花草，我不会回府。”
“花师簪娘子。”
周大娘子与有荣焉地冲她笑道：“我听说过你的大名，以后还请你继续带着我养花。”
俩人说笑间动手伺弄起了院里的盆栽花卉。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
流萤听到周大娘子谈起了当年离开锦朝院的场景，浑身一凛，继而阵阵寒意游走遍了全身。
“我跟着庄子里来的老嬷嬷，将厢房里的古籍书画全部搬到了前院，一把火将这些文书全给烧了。”
“全……烧了——？！”
“锦朝院值钱的古玩字画，之前都让胡姓商人给抬走了。”
周大娘子细细地和她说着，“剩下的大都是四少爷所作的诗词字画，我和老嬷嬷左右抬着，将整箱笼的文书倒进大火里，全给烧没了。”
流萤极力稳持了声音道：“会不会有所遗漏？”
“要说多烧了四少爷典藏的字画，这个有可能，但是遗漏绝不会有。”
周大娘子万分肯定地说：
“老嬷嬷做事极其谨慎，生怕少爷的书信遗漏在厢房里，临走之前，还挨个死角挨个箱柜地翻找，再三确认无误后，老嬷嬷最后才走的。”
流萤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以至于她站在夕阳余晖里，经不住地阵阵发颤。
她依稀记得那副美人图就藏在箱笼里，按周大娘子的话说，那幅画早该被一把火烧毁了，后来为何会流落到温闫手里？
只能是有人刻意为之。
周大娘子见她脸色不对劲，担忧地问起：“流萤，你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要进屋歇息？”
“大娘子——”
流萤凝肃地道，“刚刚说的那些事，你千万别对第三个人提起。”
周大娘子茫然无措地看着她，“这是为何？”
流萤森然地道：“怕是有人会害你性命。”
周大娘子冷冷地打了个寒战。
她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什么后宅的腌臜事没听过，不敢过多地追问缘由，她只道一声：
“这些事就是烂在了肚子里，我也不会说出去。”
沈淮序天黑后才从宫里回到了锦朝院，一进门便问道：
“簪娘子还在不在府上？”
落英动手给他更换朝服，轻声软语地说：
“奴婢劝簪娘子在院里等着四少爷回府，簪娘子不依，非要去花房伺弄花草，眼下酉时已过，后院落锁，想必簪娘子早就回去了。”
“你确定？”
沈淮序嗓音泛冷的一句话，问得落英提心吊胆了起来。
“凌宇——”
“小的在。”
凌宇速速地从门外冲了进来，朝着内室的方向见了礼。
沈淮序：“你派人将簪娘子送回老宅了？”
凌宇回道：“小的千辛万苦才将簪娘子请到府上，怎么敢在四少爷回来之前，就将她送回老宅？”
落英慌忙跪在了地上，认错道：“四少爷，是奴婢疏忽，奴婢这就派小丫鬟过去，看看簪娘子还在不在府上。”
沈淮序不看她一眼，穿上外裳就朝门外走了出去。
凌宇提灯匆匆地走在前面领路。
他将流萤请到了锦朝院，便驾着马车赶到了宫门外候差。
天知道他为了请动流萤遭了多大的罪，落英怎么敢如此怠慢她！让她去花房打理花草就算了，还不管她是去是留，这不是将他往死路上逼吗？
沈淮序推开西角别院的柴门，在一片魆魆暗影里前行，绕过院墙，看到了那一盏明黄宫灯下的单薄倩影。
他徐徐地走到了她的身后站定。
“这么晚了，还剪这些花枝作甚？”
“欠四少爷三天的花草没修剪，一次全给爷补上了。”
沈淮序明明什么也没做，又把人给惹恼了。
他看着这冷僻破败的院落，一想到她执意地等在这里不走，止不住地心疼道：
“下次别在这里等我，要等也回锦朝院去。”
“四少爷，我没等你。”
流萤放下剪子，施施然地从地上起身，一脸坦然地道：
“周大娘子将这些花养得枝繁叶茂，不把这些枝叶剪下来，芽苞的养分全部抢没了，之后还怎么开花？”
沈淮序看着那些肥硕的花叶，一时无言，他岔了话道：
“晚膳吃了没？”
“随遇会给我留饭，我回府再吃。”
“爷没吃晚膳。”
沈淮序拽过她的手腕，将她一路带走，“陪我用膳后，我再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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