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镜

流萤不知道水杏这两年经历了什么，能将一身锐气磨平，变得如此卑微求怜。

水杏只是嘴上尖酸刻薄，从未对她带来过任何伤害。

她也犯不着为了从前的那点破事，就对人家落井下石。

“这是账本，你拿去看看。”

水杏粗略识得几个字，她大致扫了一眼账本，便追着流萤问道：

“医馆怎么会亏了十几两银子？”

“你可以去外面打听打听，江大夫行医以治病救人为主，赚银子不是他的目的，就算我想停了你夫君的药，江大夫也不会答应。”

“这样医馆还怎么开下去？”

“江大夫会出夜诊，这次去的金银楼佟掌柜的府上，光是诊金就要了六两银子，还没算上药钱。”

流萤还在筹划着怎么接单，“以后出诊会越来越多，我不会让医馆关门。”

水杏觉得她好大的本事。

从前她被嫉恨蒙蔽了眼，看不出流萤的好，事事与她争锋相对，如今回头再看，她活得就是一个笑话。

四少爷从来就不是什么风流浪荡子，他之前的荒诞行径，都是为了保全将军府，而她早就歇了给四少爷做妾的念头。

“流萤，难怪四少爷会偏爱你。”

“胡说什么？”

流萤生硬地斥了她一声。

水杏不服地道，“四少爷就是偏爱于你。”

流萤不欲搭理她，转身便往杂院走去。

水杏见状，忙跟了上去道：

“四少爷闯进汴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上青莲寺找你，温闫要挟他将燃油淋在身上，还当着他的面烧毁了整座寺庙，四少爷当时发了疯地冲进大火里救你，却被手底下的侍卫死死按住了。”

水杏刚想说这不是偏爱是什么，就见流萤蓦然停了下来，她将将收住了脚，才没一头撞上去。

流萤从来没听过这件事。

她震撼不已地道：“有这事？”

“凌宇没告诉你么？”

水杏从她的反应里猜到了一切，“凌宇居然没有告诉你！”

医馆关门后，俩人坐在空无一人的杂院里，任由夜色慢慢地将她们侵蚀。

“我回府后得知，四少爷一直在找你，他们都说你葬身于青莲寺的大火里，这话传到后来连我都信了，可四少爷就是不信。”

“四少爷后来变得冷僻暴戾，对诸事万物都漠然以对，就连我见了他都犯怵。”

“他一直对你的死耿耿于怀，以为是他害死了你，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害你的人，也包括他自己，流萤，你们都是死里逃生的人，更应该好好地在一起。”

流萤坐在圆杌上，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这些话像密集的雨点敲在了鼓面上，在她心里泛起涟漪的钝痛。

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可说的。

“明日就是上元节，沈家会抬着十里红妆去到裴家下聘，我和他的缘分早就尽了。”

水杏知道她不做妾，如今这般生离错过，她只觉得命运弄人，心里唯有一声叹息。

沈淮序从宫里出来，一路骑马回到了府邸。

他进门就看到正院张灯结彩，房檐屋角挂满红绸，一派喜事盈门的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

“小的这就过去问问。”

凌宇跑到了正院里一通打听，探到消息后立马飞奔回到了锦朝院，对着正在内室里换衣的沈淮序急急地道：

“四少爷……沈裴两家坚持要联姻，明日沈家就去给裴家嫡小姐下聘！”

沈淮序衣衫都没扣，敞着怀地从屏风里绕了出来，他眉眼凌厉地道：

“把我的外裳拿过来，我倒要看看这退了的亲事，他们还怎么去下聘。”

“四少爷莫急，不是你去下聘，是沈昳少爷去下聘！”

凌宇一句话分成两段来说，差点酿成了惨祸。

落英怀揣着外裳从内室里冲出来，见是虚惊一场，忙将沈淮序的内衫扣了，斥责了凌宇道：

“凌管事还不把事情从头说来，莫要一惊一乍地吓到四少爷。”

凌宇蔫蔫地垂了眼，如实说来：

“沈裴两家联姻是皇上御赐的婚事，大少爷和裴大人不敢违抗圣命，合了沈昳少爷和裴家嫡小姐的八字，结果恰是良缘，昨日连夜进宫奏请了皇上，将御赐的婚事改成了沈昳少爷和裴家嫡小姐。”

沈淮序一语成谶。

他当初只是随口戏言，不成想沈应柏居然当了真，让沈昳迎娶了裴昭礼。

沈裴两家完全没必要如此紧密地捆绑在一起，他隐隐觉得这背后事有蹊跷。

他伸直了手，由着落英给他套上外裳。

“沈昳同意这门亲事？”

“沈昳少爷得知是皇上御赐的婚事后，并无异议。”

“裴家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沈淮序没想到裴羡如此精明，在这么短的时日里，就做出了对裴家最为有利的决策。

只是换了个人，御赐的婚事还在，裴家依旧可以攀附上沈家的权势，而裴昭礼也避免了被退亲后只能下嫁的厄运，依然可以风光大嫁。

到时候只要对外宣称嫁给沈小将军只是谣传，裴家嫡小姐从来要嫁的都是沈家嫡长孙，便可轻轻松松地摆平四起的谣言。

“准备一份厚礼，明日送到正院去，就当是我这做小叔的给新人的一份心意。”

凌宇从来没办过这种差事，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

“四少爷，买些什么合适？”

“去金银楼挑一盒饰品，够体面就行，别花太多银子。”

沈淮序怨忿地看了他一眼，“明白爷的意思？”

“小的绝对明白。”

凌宇生怕自己明白得不够透彻，还将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四少爷刚刚置办了一座三进院的大宅子，手头上有些紧，又不想在大少爷面前失了风度，打肿脸都要给沈昳少爷送一份新婚贺礼过去。”

沈淮序听了他的话，阴沉地道一声：“出去——”

凌宇麻溜地出了门，倏忽间消失在了锦朝院里。

落英服侍沈淮序更衣完毕后，心潮起伏地道：

“四少爷何时置办了新宅，需要奴婢派人过去洒扫吗？”

“不用，那边有看院的婆子，用不着这边的人过去。”

落英一听这话，心思便沉沉地坠进了深渊里。

一门急切退掉的亲事，现成的三进院宅邸，沈淮序莫不是想将流萤“金屋藏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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