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退亲

沈淮序孤身一人去到了裴府，上门退亲。

他被管家请到了前堂坐着，一盏茶功夫后，管家姗姗来迟地前来禀报：

“沈小将军，实在是不巧，老爷和夫人到礼部尚书的府上做客去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要不将军改日再来？”

“无妨，我上门见见裴府尹也成。”

“这个……老奴得去看看大少爷在不在府上。”

“烦请管家带句话过去，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别等到下聘的日子，逼得两家都下不了台。”

沈淮序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须臾后抬眼，就见裴尧臣步履生风地走进了前堂。

“府上怠慢，让沈小将军久等了。”裴尧臣在太师椅上落了座，嘴上客气着，脸上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寒。

“之前三次派人上门递帖，都被贵府拒收了去。”

沈淮序慢声道：“逼不得已，这次我只好登门拜访。”

“沈小将军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我要退了和贵府嫡小姐的这门亲事。”

裴尧臣一掌拍在了案几上，茶盏震动，满水溢了出来，他痛斥了沈淮序道：

“这是你单方面的意思，还是沈帅和尤夫人的意思？”

“我的意思。”

“两姓联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这还是皇上御赐的婚事，哪是你一个人说退亲就能退的？”

“裴府尹放心，此事我已奏请皇上，皇上迁怒下来，那也是我一个人扛，断然怪罪不到贵府头上。”

沈淮序不紧不慢地又道：“至于大哥和母亲是何态度，那是我的家事，不便和你透露半分。”

裴尧臣愤恨地指责他说：

“当初遣了媒婆上门来求娶的是你，在皇上面前应承下这桩婚事的也是你，如今出尔反尔，公然悔婚的还是你，如此行事，你让舎妹今后还怎么嫁人？！”

“我就是这般背信弃义，荒诞无耻，配不上贵府嫡小姐，更不值得嫡小姐托付终身。”

沈淮序自弃地说：“还忘贵府另择佳婿，放过我这无良之人。”

“滚出裴府，莫要让我再看见你踏进府邸半步。”

裴尧臣咽不下这口气，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阴戾地又说了一句：

“你以为沈家人会让你娶簪娘子进门？”

“裴府尹这话是何意思？”

“我只想提醒沈小将军，给不起簪娘子想要的，就别去招惹她。”

裴尧臣信誓旦旦地说，“她看不上你的高门妾室。”

沈淮序侧了头，哂笑了一声，“这话用不着裴府尹提醒，我就是捅破了这汴京的天，也会将她八抬大轿地娶进门。”

裴尧臣气不过地将前堂的茶盏梅瓶砸了个粉碎。

流萤站在药柜前给妙手堂算了一笔账。

开业十日，光是药材就亏损了十两银子，这还没算上人手成本和铺面租赁的费用。

她去找江淮，尽早将夜诊的事项提上日程。

经过布帘隔开的单间里，听到里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她走到帘外，压低了嗓音道：“你这样哭下去，会影响到病患歇息。”

水杏忙抹干了眼泪，委屈地说：“姜哥疼得晕了过去，他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流萤透过布帘的缝隙，看到了那缠绕纱布的血淋淋的腿，左右两侧用木板死死地固定住，吊在了铁架床上。

“他的断骨重建得如何？”

“江大夫说小腿骨接对了位线，只要静养的这段时日不发生错位，姜哥便能如常人一般行走。”

“那你还哭什么？”

“我要找板车将姜哥送回去，就怕路上磕着碰着了，他的腿错位了可如何是好？”

流萤看出了她的难处。

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如何搬得动这么个彪形大汉？

她思虑了半晌，拿了主意道：

“我腾出一半库房出来，你若是不嫌弃，养伤的这段时日，就让你家夫君暂住在杂院里。”

水杏的泪水惊止在了眼眶里，继而扑簌簌地往下落：“流萤……”

等她哭完再抬头，望向隔间门口，流萤早就不知道去向哪里了。

朱岁朝将一大堆药材挂在了屋檐下风干，收拾出半间库房，找了两个学徒帮忙，将姜佑抬进了库房里。

姜佑醒来后得知此事，万分庆幸地说：

“从前在府上，你和簪娘子的交情一定匪浅，不然她也不会如此照顾，将我安置在了医馆杂院里。”

“姜哥，喝粥。”

水杏惭愧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一勺勺地往他嘴里喂粥，堵住他的话头。

姜佑是个憨实的汉子，囫囵一口就将粥给咽了下去，急急地道：

“如此一来甚好，江大夫过来看诊方便，你也不用带着我来回奔忙了，这里离将军府也近，你在府里当差，走过来也就一炷香时间，不用天没亮就出来赶路。”

水杏浅浅地应了他一声，“嗯。”

姜佑被江淮用刀背敲断腿骨的那一瞬，当场晕死了过去。

他仅有的念头，是江大夫这人真狠，看着冷峻斯文，一出手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他醒来后，只觉得这一路走来的艰辛统统值得了。

他不想天没亮就驱着驴车，从京郊将杏儿送到沈府当差，因为跛腿这件事，让杏儿再被院里的丫鬟们耻笑。

“杏儿，这条腿要是治好了，我就到码头和铺子干活，以后挣的银子多了，就不会让你再受欺负。”

水杏趴在他胸膛前，喃喃低语着：“姜哥，我信你。”

姜佑呆在库房里养病，腿上的伤势愈合得极其迅速。

学徒们一日三五趟地往杂院跑，一个个地过来察看他的伤势，不是拿册子在记着什么，就是激动地在说些什么。

水杏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大致听懂了是怎么一回事。

江淮看似简单的断腿重建背后，实则蕴含了无人能及的医术。

尤其是断腿部位的截取，往上一寸接不了，往下一寸血运过不来，很多大夫在这里的断腿重建都失败了，可江淮只用了三味名贵的野生药材，就让截断处滋生出了血脉。

水杏只拿得出半贯铜钱的诊金，见江淮没说什么，她私以为就够了，不成想竟连药钱都付不起。

她从府里下值后，匆匆买了饭食交给姜佑，便出到医馆里帮忙干活儿。

流萤去到哪里，水杏就跟到哪里，不是抢着清点药材，就是殷勤地端茶倒水，变着法地伺候她。

她一下警醒了过来，“你跟着我干什么？”

水杏极其难为情地开了口：

“姜哥在杂院养伤，如今就靠着我的月例勉强维系着两个人的开销，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银钱了，流萤，求你别断了姜哥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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