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游街
流萤隔着幢幢围观的身影，望向了站在高处的沈淮序。
从龙有功，如今的他早已位极人臣。
依旧是疏冷清寡的侧颜，只那一双深眼里攒着肃杀之气，轻微的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周身散出上位者凛然不可犯的气势。
“林家小侯爷可不是什么善茬，祖上得了先帝的敕封，三代承袭爵位，朝堂上还有个当太后的姑母罩着，又和周国公结了亲家，小侯爷素日里在汴京横行惯了，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车夫还在那里碎碎地念着，围观的人群自发地散去，分列在道旁两侧站着。
沈淮序骑着高头大马，拽着被绑缚双手的林家小侯爷，像遛狗一样地走上了天街。
他缓缓地骑马往前走，小侯爷一开始还能跟着，出了巷子口，他策马快走起来，小侯爷被缚着双手往前拽，不得不跟在马后一路狂跑。
可他不肯就此罢休，突然在天街上驾马跑了起来。
小侯爷跟不上战马的速度，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就这么当着过往行人的面，一路屈辱地被拖到了大理寺审讯。
流萤望向了天街尽头的热闹，默默地放下车帘，不再围观。
随遇受惊不小地回过神来，吩咐车夫打道回府后，不安地道：
“莹莹，他从前就这么狂妄？”
“他总是随行妄为，如今有权有势，更是无法无天。”
天子脚下，当街绑了小侯爷一路拖拽着游街，这何止是狂妄，简直是不可一世。
此举得罪的何止是侯府林家，更囊括了贵族子弟在内的汴京世家。
流萤不知道他冲动行事的背后有何缘由。
但她不想看到他站在权势的巅峰，一脚踏空摔下来，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总是止不住地念着那几分旧情。
别人只看他站得有多高，只有她在担心，万一他摔下来会有多疼。
随遇见沈淮序如此肆意妄为，为流萤感到了担忧。
“莹莹，要不你藏起来，别让他发现才好，这种偏执成性的人，将来会很难缠。”
“他不敢把我这么样。”
流萤冲她摇了头，笃定道：“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沈淮序拖行林家小侯爷游街一事，轰动了朝野。
垂拱殿上。
庆元帝看着跪在地上恸哭不已的林家老侯爷，故作愠怒地道：
“沈小将军，此事你作何解释？”
“微臣协助大理寺调查此次的贡举舞弊案，听得属下来报，有人闯进客栈意欲打死本案的相关证人，微臣当即率领禁军赶赴客栈，当场擒获了犯事的小侯爷。”
沈淮序神情寡淡地道：
“微臣将小侯爷押回大理寺审讯的途中，座下白马忽然发了狂，一路拖拽着小侯爷向前狂奔，微臣竭力制服了烈马，方才保住了小侯爷一命。”
“沈小将军一派胡言！”
林侯爷面目狰狞地控诉道：
“皇上，分明是沈小将军滥用刑罚，将小儿绑在马后游街示众，一路拖拽至大理寺，害得小儿差点惨死，还请皇上明察秋毫，为老臣做主。”
“惨死倒不至于，不然小侯爷也不会招供了贡举作弊一事。”
沈淮序瞥了一眼林侯爷道：
“大理寺卿连夜审完了贡举舞弊案，青州举人如何仿的小侯爷的笔迹，礼部官员如何里应外合地作弊，明日朝堂上，大理寺卿自会向皇上禀明实情。”
林侯爷蓦然止停了哭声，他犹在嘴硬道：
“小儿真才实学考取的功名，不存在任何的舞弊作假。”
“林侯爷当真糊涂。”
沈淮序嗤笑了一声，“小侯爷有没有才学，明日拉到朝堂上，让国子监祭酒当场考校他一番学问便知，林侯爷又何必与我相争。”
林侯爷再不敢多言，请命退出了垂拱殿。
庆元帝看着大殿之上站身笔挺的沈淮序，一时间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的雷霆手腕，一出手就震慑住了朝野，忧的是他用力过猛，得罪了林家背后的太后和周国公。
“先帝在位之时，礼部官员就曾给世家子弟的贡举作弊，久而久之形成了惯例，朝廷官员心知肚明，却无人敢言。”
庆元帝痛心地道：
“如今看来，朝廷百官怕是都忘了，朕当年就是为了天下寒士鸣不平，惹怒了先帝，才被贬谪到了南部营地，此次贡举开考，他们竟还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徇私舞弊！”
“皇上息怒，微臣不敢忘。”沈淮序拱手行了一礼道。
庆元帝稍稍平息了怒火：
“朕要去疴除弊，第一要务是要有人，第二要务才是做事，这次的科举旨在选拔人才，岁聿，你继续盯着这件事，监督礼部重开贡举，朕倒要看看谁还敢顶风作案。”
“微臣遵旨。”
庆元帝提点他道：“你这把刀太锋刃了，当心砍出豁口，今后行事要敛起锋芒，别一时冲劲上去，撞了个头破血流。”
“微臣遵命。”
沈淮序直到天黑才从宫里回到了府邸。
晚膳过后，他站在墙垣的那株海棠树下，看着成簇的樱粉被落雪压得低低坠落，一时出神地忆起了故人。
周遭是雪花簌簌落下的静谧。
他驻足在海棠树下良久，任残雪落白了肩头，
暗卫上前两步，跪地禀道：
“回禀沈小将军，属下查探到了江淮的下落。”
“他去了哪里？”
“临安。”
沈淮序不相信流萤葬身于火海，只要有一丝线索，他都会竭力搜查下去。
太医局的御医就曾证实，江淮将一位天花的病人送出城门，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而长公主的印象里，自打温闫离开青莲寺后，她就没见过流萤的身影。
他坚信她那时候已经逃离了汴京，只是不知去往了何方，他找到江淮，就一定能找到她。
而温闫破城之日到处搜寻出来的那个人不是流萤，她不可能出现在汴京。
“派人去查，就是将临安掀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属下遵命。”
暗卫悄然离去，庭院空落落得死寂无声。
这件事唯有一点蹊跷，他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
若是流萤还活着，两年了，她为何还不来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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