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进京

转眼又是一年冬。

出发那日，郑老早早地派了商队去到了拂晓巷，将流萤精心培植的花株搬上板车，运抵码头。

流萤出门乘马车，整条巷子的商户都出到了家门口围观。

大抵眼红是人的通病，如今她的买卖做得蒸蒸日上，坊间流言四起，说她和裴尧臣有私情，此次北上汴京，就是奔着裴尧臣去的。

她不理会这些谣言，心心念念的只有万花会。

早在将军府做丫鬟时，她就盼着能去一趟万花会，看一看岭南的热带绿植和塞外的奇珍异草，只是管事婆子不放行，她始终未能如愿。

如今新帝上位，大刀阔斧地改革朝政，轻徭薄赋，大兴漕运，四海船舶皆汇聚于汴京，商贸之繁荣，可谓空前绝后。

她和郑老提了去汴京见见世面的想法，就得到了郑老的鼎力相助。

不但安排商船护送她上京，还将空置的三进院落宅邸借给她暂住。

郑老还格外地叮嘱她，将目光放长远，不要局限于花卉绿植上，多看看番邦的果蔬黍稷，试着能不能在本土培植，新植株的引进利国利民利己，何乐而不为？

流萤一路随船北上。

她从未见过如此烟波浩淼的水势，也从未看过如此层峦叠嶂的山峰，一想到郑老那殷殷期许的眼神，她就止不住地心潮澎湃。

兴许这就是瑶娘所说的开阔，她将来能做的事情还有许多。

随遇不能上到甲板一览大好河山的景致。

她一度晕船到狂吐不已，恹恹地躺在船舱里，任由江淮在她头上扎满了银针，方才稍稍好转了过来。

流萤从甲板折返回来，看到她顶着一脑门的银针坐在长条凳上喝粥，哑然失笑道：

“你好些了？”

“好多了，江大夫施针过后，我立马活了过来。”

“那为何还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莹莹，刚刚江大夫告诉我，他回到汴京后，就要重开医馆。”

随遇万般无奈地说：

“我和朱大叔竭力劝他摆摊当郎中，他不听，非要将妙手堂的牌匾重新挂起来，到时候慕名而来的穷苦病人越多，他亏的银子越多。”

流萤深深地思虑起来。

随遇还在为着银子的事犯愁：

“汴京城里名医云集，没人会买他的账，不像临安，我还有些人脉，可以带着他到大户人家里看诊。”

“江大夫就是名医。”

流萤忽而想起沈淮序曾经提过，江淮是钟神医的关门弟子，他的医术精湛，碾压了绝大多数御医。

“只不过妙手堂开在了偏僻处，江大夫又不会逢迎，久而久之，便没有权贵前来看诊了。”

“莹莹，你想到办法了？”

“妙手堂要开在最繁华的御街。”

流萤拿定了主意道：“那些前来排队看诊的穷苦病人，就是江大夫医术的活招牌，何愁权贵不会找上门来。”

船行十二日后抵达了汴京西桥码头。

仓廪建于临河一带，客商、小贩、脚夫、马车拥挤于街道，人流熙熙攘攘，沿岸商铺茶坊、邸店酒楼、瓦舍勾栏栉比鳞次，桥道两边更是摆满了小摊，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流萤趁着脚夫卸货的间隙，领着随遇去河边集市逛了一圈。

俩人从当街小贩手上买了水饭、熝肉和干脯，还要了满匣的越梅、紫苏膏、香枨元、金丝党梅，顺便给朱岁朝带了下酒的盘兔、野鸭肉和滴酥水晶脍，满载而归。

去往郑老空置宅邸的马车上，俩人面对面地盘腿坐着，拆开油纸包里的饭食尝了起来。

马车却缓缓地驶停在了半道上。

流萤挑开车帘，一眼望见前面的客栈外挤满了人，不经问起：

“车夫，这路怎么堵死了？”

“寒门书生在客栈里闹事，惊动了林家小侯爷，小侯爷带着家丁包围了客栈，看样子是要动用武力镇压了。”

“这些书生为何闹事？”

“小娘子是外地来的，这就有所不知了。”

车夫是个黝黑的汉子，说起这些是非来头头是道。

“近来汴京闹得沸沸扬扬的贡举舞弊案，据说是林家小侯爷买通了一个青州的举人，在考场上互换名字答卷，在礼部官员的包庇下，竟然蒙混上了皇榜。”

“偏偏这位小侯爷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寒门书生联名向礼部举报，礼部以证据不实为由，驳回了他们的诉求。”

“这些书生不服，聚在一起写了封血书，听说要到乾元门告御状，林家小侯爷得知消息后，哪里还坐得住，风风火火地带了家丁过来，就是要打压这些书生。”

流萤只道是世事艰难。

寒窗苦读了十余年，书生们历经千辛万苦地走到了贡举这一步，却遭受了如此不公，这让书生们如何能忍。

客栈里传来了打砸辱骂的声音，听得出来那位林家小侯爷很是跋扈。

“你们这些腌臜货，真以为读了几年圣贤书就可以登金科跃龙门了？贵族子弟世袭的官位，还轮不到你们这些穷书生来肖想！”

远处传来了马蹄疾驰而来的声响。

随之整个街巷上传遍了鞋履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一人鲜衣怒马地率领着身后的将士，威风凛凛地赶到了闹事的客栈。

马夫顿时尖叫了起来，连带着周围的看客也跟着惊哗声四起。

“沈小将军带兵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随遇心下一惊，一把掀开了车帘，好事地往客栈的方向望去。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那人便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闪身进了客栈，再也不见了踪影。

随遇又默默地回头望向了流萤，只见她冷若冰霜，望向那鼎沸喧嚣处的眼神，全是漠然。

不知客栈里发生了什么。

须臾后，一道震破天地的巨响平地掀起，林家小侯爷连带着六扇隔门一并被踹飞到了大街上，整条街巷为之沉寂无声。

沈淮序穿了一身晴山色广绣如意团花纹长袍，步步沉稳地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他倨傲地站在林家小侯爷面前，冷僻地道：

“谁告诉你朝廷的官职是世袭的？”

“沈小将军饶命，本侯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淮序不理会林家小侯爷的苦苦哀求，暴戾地道：

“来人，绑住小侯爷的双手，将其栓在我的马后，本将军今日就让全京师的人看看，罔顾朝纲的贵族子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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