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攻城后
温闫彻底疯了。
他放了一把火，将整座后山都给烧了。
恰逢山上积雪消融，漫山枯树风干日晒了月余，一经点燃，在风势的助长下以燎原之势熊熊燃烧了起来。
顷刻间漫天火光冲天，一度辉映了半边云霞。
沈淮序策马疾驰地赶到了寺门外，跃下马背，箭步如飞地冲进了前院。
温闫背抵着后山滚滚翻腾的烟火，仿似恶鬼拦道地站在了众佛殿面前，目光癫狂地望着他冲上了台阶。
沈淮序一眼看出了他的疯狂，逼问了一声：
“她人呢？”
“寺里这么多殿宇，你可以逐个猜着试试。”
温闫说完此话，藏经阁漫起熊熊大火，烈火烹油，一下子窜起冲天的火光。
一众死士冲上前来，将整个前院团团围住。
沈淮序喝令他们一律退后，就怕激怒了温闫，让被困在大殿里的流萤被活活烧死。
“温三，你将流萤交出来，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交出这个人吗？”
温闫抖开了那副美人图，卷轴垂直落下，画上的美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他拿出火折子，当场焚烧了这幅画像。
星星燃起的微芒，一点点地吞噬了画上的美人，而后化为了灰烬。
温闫就是要刺激沈淮序，让他亲眼看到，正是他的这幅画害死了流萤。
伴随一道龙吟的出鞘声，沈淮序拔剑直指向了温闫，他失控地怒吼道：
“想活着离开汴京，就将流萤交出来！”
温闫见他如此气急败坏，放肆地仰天大笑。
身后的罗汉殿忽然窜起了大火，在北风的裹挟中，火势很快蔓延到了屋檐，转瞬间吞噬了所有。
“沈四，我在流萤身上倒满了油，你尽可以试试，是你的腿脚跑得快，还是我手下的火把点得快。”
沈淮序被胁迫地放下了手里的长剑。
“你想让我做什么？”
“把那桶油倒在身上。”
温闫说完这话，周围的死士随即大声疾呼道：“将军，这万万不可！”
沈淮序提起边上那桶油，尽数倒在了自己身上，声冷地逼问道：
“她人呢？”
温闫向外一打手，便有两个侍卫押着禅音师太从门里走了出来。
“师太，你告诉他，流萤在不在里面？”
“施主何必如此偏执，放流萤一条生路，也是放自己一条生路。”
禅音师太一脸麻木地望向了沈淮序，不喜不悲，只一双眼里藏着无尽的苦楚。
“师太既然都这么开口了，我也不好赶尽杀绝。”
温闫最后看了一眼禅音师太道：“师太进去将流萤带出来，给沈四看看她是死是活。”
禅音师太被侍卫押解进门时，目光一直焦灼于沈淮序的身上，直至转身消失在高墙里。
沈淮序盯着高墙后的殿宇，他断定流萤就在这三大殿之中。
只有离得足够近，温闫的手下才会听清前院的动静，伺机到处点火，当务之急，是设法让死士破墙进去。
可是温闫又怎会让他得逞。
“沈四，从前你瞧不起我，认为我贪生怕死，每回都将我践踏在地上无情羞辱，偏偏这一次你输了。”
沈淮序骇得呼吸都止息了。
只见三大殿迅速窜起了一丈大火，木制的殿宇在烹油的助燃下发出“哔啵”的声响，整座寺庙蔓延成一片火海。
门里忽而传来禅音师太痛彻心扉的呼唤声：
“流萤——”
短促地呼声过后，声音戛然而止，好似被生生扼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息。
沈淮序听了这句话，误以为流萤遭受了迫害，他再也顾不上温闫，发了疯地冲向了内门，却被身后扑过来的死士沉沉地压在了地上。
“将军，你不能进去自焚！”
沈淮序甩手就将背上的人掀飞了出去，刚刚爬起身，又被身后的死士扑着压了上来，一个又一个的死士将他扑倒，叠罗汉地将他困在了地上不能动弹。
他趴在雪水化开的泥泞里，看着火舌吞噬了房梁瓦檐，将试图冲进门的死士一个个地挡在烈焰之外，浓烟滚滚里，一切化为了乌有。
“起开——！放了我，你们统统从我身上闪开！”
他的一双深眼如烈焰在燃烧，抠着泥土，竭力地要从地上起身，奈何就是动不了分毫！
温闫看着这场大火烧尽了所有，站在前院里癫狂地大笑，而后被死士一剑刺穿了腹部。
他痛得全然没有一点知觉，反倒是觉得自己解脱了，那种看到沈淮序垂死挣扎的快感，让他死得无比地痛快。
临死之前，他都还在诅咒着沈淮序：
“沈四……就冲着你敢为她拼命的份上，我就不让你见她最后一面，是你贪生怕死，是你不敢冲进火海里救她，是你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这场大火烧遍了整座山头。
凌宇领着沈家军匆忙赶过来支援，看到的就是这满地废墟，缕缕黑烟从烧成焦炭的殿宇里冒出来，直升上青空。
“流萤呢，沈小将军呢，他们在哪里？”
死士们全都颓然地低着头，没人回应他的话。
凌宇被不详的恐惧笼罩着，一路踉跄地找过去。
直到看见沈淮序双眼空洞地面对着这满山灰烬，就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在废墟里孑然僵挺着。
凌宇瞬间明白了什么，再也受不住地跌在泥地里放声大哭。
声声凄厉，恸哭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没人知道那个大雪封山的冷夜里，流萤是怎么拽起命运的拉绳，拖着沈淮序一步步地逃出生天。
只有他知道。
他看着她在没膝的深雪里，咬紧牙关地喊着：“三、二、一，走起——”，寸寸艰难地将四少爷从死神手里一点点地拖出来。
他看着她走不动地望着山上潇潇而下的暴风雪：“凌宇，这雪下得好大啊”，而后弓背向上，蓄起了浑身的力量，将拉绳勒进了血肉里，拼死地拽着筏子往前走。
就是这样救少爷于危难中的流萤——
她不在了啊……
以后还让少爷怎么活。
山风悲鸣，呜呜呜地道不尽此间的悲苦。
凌宇一度哭得肝肠寸断，最后晕死在了满地泥泞里。
那一日的大火吞噬了青莲寺，也一并烧死了沈淮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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