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赐婚（上）

裴昭礼一进书房，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缓和了过来。

她将一盅香薷汤递到了裴羡手里，娇声软糯地道：

“父亲，我在汤里加了五味子和酸枣仁，有助于睡眠，父亲操劳了一日，喝了这盅汤，正好可以早些歇息。”

“好好好，听你的。”

裴羡惯来疼宠于她，拿掉白瓷盖，低头慢慢地啜饮。

裴昭礼又将另一盅香薷汤递到了裴尧臣面前，俏皮地冲他使坏道：

“大哥，这是我为你熬煮了半个时辰的香薷汤，里面加了味黄连清心苦，你就算有天大的火气，也该泄下了。”

裴尧臣一听到黄连，喉头就泛起了苦涩，哪还敢喝下这盅香薷汤。

“小妹的良苦用心，大哥心领了，不过你端了三盅汤过来是何用意，另外一盅汤是给谁送的？”

“家里来了贵客，岂能招待不周。”

裴昭礼的目光不自在地躲闪着，羞赧地道：

“我寻思着熬两盅汤也是熬，索性就多熬了一盅，差大哥给别院的客人送过去。”

“大哥看看你这汤里加了什么。”

裴尧臣揭开白瓷盖，往汤里看了一眼：“当归党参黄芪，小妹还真是会疼人，知道他上了战场，连夜就给他将失去的气血补回来。”

“大哥，我不与你多说了。”

裴昭礼羞愤得无地自容，出门之前，不忘再交代一句，“别忘了替我将这盅汤送过去。”

裴羡喝完那盅香薷汤，重重地放下了青釉托碗道：

“太子信得过的肱股之臣只有两个，一个是沈淮序，另一个是谢惟龄，得到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助力，你都会青云直上。”

裴尧臣沉着脸没说话。

裴羡知道他自诩清高，向来看不上这些攀附的手段，但在官场上，耍不耍手段是一回事，该有的关系一定得有。

他拿出之前媒婆上门提亲时交出的聘书，盘算道：

“明日我会设法让太子给沈淮序赐婚，你陪伺在太子左右，见机行事就好。”

裴尧臣想到昭礼的小小心思，终是沉默地应了下来。

流萤次日一早便来到了裴家府邸。

管家亲自过来接她进门，并将她一路领到了西角亭，而后全程陪伺在左右，看着她干活。

流萤起初还不在意。

她将石子坡上最后一片绿植花卉栽种完成，见管家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劝了一声：

“管家，你有事就去忙，我在这里干活，哪儿也不会去。”

“簪娘子，大少爷交代下来，要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管家和她道出了实情：

“园里住了一位贵客，轻易不容冒犯，周围的侍卫把守森严，一旦有人误闯了禁区，他们不问缘由，一律将人就地处决，是以我必须留在这里看护你。”

流萤心下凉了半截。

她只是想见上沈淮序一面，竟是比登天还难。

“管家，若是那位贵客走到了西角亭一带，那也算我闯入禁区吗？”

“这个……应该不算。”

管家万分纠结地道：“不过那位贵客不太可能会过来，三进院落离这里很远，那边有镜湖有亭台楼阁还有三面大花园可供游赏，他不会走到这片荒凉地里。”

流萤望向了三进院落的方向，执拗地道，“那可不一定。”

既然她不能走到那片禁区里，那便想办法将他引到这里来。

太子忙了一天的政务，神疲力竭，用过晚膳后，便领着亲信去往后园，沿着镜湖走上一圈。

“岁聿，宣抚使北上运走的那批粮草，如今下落如何？”

“回禀太子，谢惟龄于半道截获了那批运粮船，昨日已经粮食全部运抵沈家军营地。”

太子心情大悦，和颜笑道：

“谢惟龄偏好断人粮草，趁火打劫，而你擅长趁人之危，突其不备，你俩做这些缺损事，从来就没失过手。”

跟随太子散步的一众亲信，闻言全都笑出声来。

沈淮序直言：“殿下，谢惟龄的癖好就是四处打劫，要是不做官，他就是山上的土匪头子，而微臣只会是出兵剿匪的清官。”

“谢惟龄要是在这里，而你出仕在外，他一定会将这话反着说。”

太子走到阁楼边上，听到了一片响水的声音，他不经问起：

“裴知府，这是不是流水的声音？”

“是流水的声音。”

裴羡一时紧张道：“不知是不是管道漏水，微臣让下人过去查一查。”

“不是漏水，”裴尧臣进言道：“启禀太子，是响水池正在放水。”

太子听这水声格外地清脆，不解道：“何为响水池？”

裴尧臣私下里去过一次西凉亭，听到太子追问，他权衡了利弊后，如实禀道：

“花师利用东面高坡的地势，引了镜湖的活水从东向西灌流，在坡面低洼处堆砌石砾，遍植植被花卉，形成一处天然的奇观，活水再从西面引流汇入镜湖。”

“听起来倒是逸趣横生，本宫过去瞧瞧。”

太子循着潺潺流水声去到了西凉亭。

映入眼帘的响水池，是一片开阔的荫蔽地，蜿蜒曲径伴着流水一路延伸到了红枫林尽头。

盈盈浅水在铺排的石砾上“叮咚”跳跃，与兀起的石块碰撞出金石之音，汇入低洼处“嗡”声作响，流水轻重缓急，时而汩汩，时而沥沥，时而淙淙，时而涓涓。

这还仅仅只是活水而已。

池水背阴地婷婷袅娜地立着连珠蕨、银脉凤尾蕨等叶脉招摇的蕨类植被。

池中向阳的高地上，用雪柳、杜鹃、红叶石楠等灌木搭起了水中花园的骨架，金雀花、亚麻等宿根草本作为柔和色过渡，水上层次错落地栽种了蓝目菊、紫阳花、大丽花、白晶菊、金叶石菖蒲，缤纷色彩争相怒放。

低矮处培植了金鱼草、喜林草和飞燕草，石砾上遍布青苔，一片葱郁。

太子沿着曲径一路往红枫林尽头探寻，连连赞赏道：

“一条活水引来一片生机，往小处看，每一丛花都在热烈怒放，往大处看，各种花色撞在一起，层次明朗，又被光影统一调和，裴知府这处响水池好得不能再好。”

“太子过誉了。”

裴羡见太子大悦，时机俨然成熟，于是进言道：

“微臣还有一件好上加好之事，望太子成全。”

“何事？”

裴羡将那封聘书呈递到了太子面前。

沈淮序一直凝望着水中花园，闻言看向了那封聘书，神思忽而“闪”了一下，他幽幽冷沉地看向了一旁的裴羡，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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