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太子进城

裴尧臣走后，王牙婆过来借马车。

她一进门就说起了满大街正在热议的一件事。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收拾屋子，外面天大的热闹，怎么也不出门瞧一瞧？”

“什么热闹？”

随遇抱着扫帚，欢快地朝她走了过来。

“裴知府正在东城门外迎接太子大驾，听说城门口的沙场上，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人。”

王牙婆说到动情处，眉飞色舞地道：

“那可是未来皇宫里住的主子，咱一辈子就只能见着这一回，以后遇到其他郡县的人，嘴上也能吹一吹不是？我就来问问你们要不要过去，去的话得抓紧了，乘马车过去还来得及。”

“马上去。”

随遇怎么会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盛事。

她吩咐朱岁朝去套马车，冲进厢房，从砖头缝里抠出一摞铜钱，揣进荷包里，火急火燎地上了马车，而后发现流萤不声不响地也跟着上了马车。

“簪娘子，你怎么也来凑这种热闹？”

“和你一样，一睹太子的丰神俊逸。”

随遇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身上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流萤一心只想去找沈淮序。

她靠在车壁上，跟随马车一路晃悠地来到了长街巷子口。

带刀侍卫严阵以待地拦住了道旁的行人，太子的马车还没经过长街，沿街铺面的门阶上早已站满了人。

王牙婆去到铺子里找熟人唠嗑去了。

流萤和随遇双双坐在了马车外面，等着太子经过巷子口。

人群里突然传来了千秋万岁的声音，阵阵铁蹄声压过来，长街的鼎沸喧嚣一下子止息了。

沉寂如斯里，骑兵在前方开道，身着铠甲的六位将军，全方位护卫着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地驶向前来。

随遇紧紧地抓住了流萤的手腕，激动道：

“当朝太子的马车，我也算是见过太子的人了。”

流萤翘首以盼地望向了巷子口。

沈淮序策马  “嘚嘚嘚”地上前护驾，一身浴血的铠甲在日照下闪着鳞鳞金光，他冷峻地绷着侧脸，那双深眼里藏着锋刃的寒芒，巡视着周边的可疑人。

须臾之间，一晃而逝。

流萤跳下马车，不顾一切地冲进人流里，向着他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随遇抓握的那只手忽然落了空，看着那个淹没在人海里的身影，她急急地唤道：

“莹莹，你这是去哪儿？”

“沈……沈公子。”

“什么沈公子？”

随遇追着朱岁朝逼问道：“莹莹为什么看到他就跑了？”

朱岁朝也说不清俩人之间的纠葛，“我只知道那人是沈家四少爷，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随遇立时明白了过来，“他就是莹莹藏在你那里的养伤人，对不对？”

朱岁朝被她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唬住了，木讷地点了头。

随遇跳下马车，向着流萤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流萤在人群的外围奔走，她只要挤到前面，让沈淮序看她一眼就好。

只消一眼，他就一定会寻她而来。

“四少爷——！”

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急急地呼喊了一声，那嗓音微不可闻，一下淹没在了嘈杂里。

流萤陷在拥挤的人群里挣不出来，她急红了眼，身后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拽着她便往后拖走。

没人听见那一道淹没在嘈杂声里的“四少爷”，除了随遇。

她扒开围观的人潮，一把将流萤从洪流里拽出来，而后推着她往外围走。

“莹莹，你是不是想见他？”

“嗯。”

“我帮你。”

随遇一路推攘开道，拽着她往前走，好不容易追赶上去，看到了那一身浴血铠甲的背影，流萤却从她的手里被挤脱了出去。

人潮源源不断地向着这个巷子口汇聚而来。

随遇眼看着流萤被人潮越挤越远，而前面的那道身影即将消失不见，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能撕破嗓子地喊道：

“流萤在这里——！”

沈淮序冥冥中听到了“流萤”两个字，勒紧缰绳掉转了马头，他循声望去，目光掠过一个个生面孔，没有瞥见那一眼惊鸿的人影。

而后他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小娘子嘴里，隐约辨出了“流萤”的口型，确认从没见过这个小娘子后，他策马掉头，快速地追上了太子的马车。

随遇失落地站在街边上，任由周围人将她推来攘去，她都没有再动一下。

回去的马车上一派死气沉沉。

流萤见随遇为她受了一肚子气，轻轻地推攘着她的手背道：

“他住在裴家后园，明日我去裴府当花师，这不就能见上他了么。”

“要是这么容易见到他，你犯得着这么拼了命地往前挤？”

随遇知道她这一路的颠沛流离是拜谁所赐，她之所以恼火，是替她觉得委屈。

“莹莹，他明明听见了你的名儿，也明明看到了我，可他为何不过来问一声？”

“师姐，别恼了，等明日我见到他，定要替你向他问个明白。”

流萤无力地靠在车壁上，跟着车身左右晃悠，她的神思恍惚了起来。

俩人之间隔着悬殊的地位阶差，她连见他一面都成了奢望。

随遇替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莹莹，实在不行，你就让裴公子帮忙传个话，那人知道你在临安，一定会过来寻你，这样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不能让裴公子传话。”

流萤回绝了她的提议，在她追问时，执意不告诉她原因。

裴尧臣若是知晓了她和沈淮序的关系，从沈裴两家联姻的立场出发，他也不会替她传这个话。

裴家书房里，父子俩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裴尧臣坚持认为：

“何为临安知府？守护一方百姓的才是地方父母官，而不是追名逐利，去争那打开城门的军功，弃一方百姓于不顾。”

裴羡听了这席话，气得拿起书案上的茶盏，猛然朝他的身上砸过去。

裴尧臣轻巧一躲，秘色瓷压手杯应声碎在了地上。

“家门不幸，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裴羡声声痛斥了他道：

“你去西市拦截逃兵，只有那些平头百姓才会念着你的好，而你打开了东城门，太子殿下在府里就连着问了你三回！”

“裴家祖上传承三世的清誉名声还不够多吗？太祖出任帝师，先后辅佐了两代先帝，这地位还不够高吗？”

裴羡狠狠地打着手，痛心疾首地骂道：

“没有实权，裴家还不是两代人屈居于临安这弹丸之地，在朝堂上毫无权势，随时随刻都担心着会被人取代！”

裴尧臣被骂得无话可说。

恰在此时，书房门上传来了轻叩声。

裴昭礼推门进屋，温婉地道：“父亲，我熬了香薷汤过来，给您消消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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