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残局
裴尧臣率领府兵打开了东城门。
铜铁门将将开了一道缝隙,守卫军便如倒灌的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他在府兵的掩护下殊死顽抗,几度被逼退到了城门脚下。
退无可退之际,守卫军背部受敌,沈淮序率领两百死士一路冲杀而来,硬是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劈出了一条血路,扛住了城门上源源漫过来的黑色潮水。
“开——城——门——!”
裴尧臣抓住了这个喘息的机会,一声令下,府兵拼杀而上,用尽全力地推开了绞索,齿轮再一次“嗒啷啷”转动,城门徐徐打开——
沙场上传来了地动山摇的冲杀声,轰隆隆地漫进城门,以摧枯拉朽之势,横贯了在场的所有守卫军。
兵败如山倒。
守卫军犹如一盘散沙,被南部大军冲击得四分五裂,满场都是跪地的投降者,仅剩下少数残兵还在负隅顽抗,大多数士兵都往西城门的方向败走逃亡。
“报——,郭副将的残部全部逃往了西市,府兵追是不追?”
“逃亡了多少人?”
“约莫五六千人。”
裴尧臣猛然回过头,眼里攒起了肃杀之气。
堂堂二把手宣抚副使,不想着如何抗击作战,而是带头领着手下的精锐尽数逃亡,其面目何其可憎!
而西市一带住的全是商户和平头百姓,逃兵尽是亡命之徒,他们一路烧杀劫掠而过,可想而知那里是何惨状。
“追击西市的逃兵,一律就地格杀。”
裴尧臣抢过一匹战马,翻身跃上了马背,一骑绝尘地冲了出去。
他驾马路过长街的深宅巷弄,家家户户敞着大门,院子里满目疮痍,烧毁的房屋还在燃着缕缕黑烟。
更有大娘子瘫坐在街巷上,声声凄厉地哭喊着她那被掳走的幼女。
裴尧臣心上遭受了万千钝击,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拂晓巷尽头,看到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他翻身下马,箭步如飞地冲进了院里。
“簪娘子……簪娘子——”
无人应声。
前院里满地狼藉,昔日摆放得错落有致的盆栽花卉,瓷瓶尽碎,一株株花苗全被践踏在地上,屋子里箱柜翻倒,一眼看过去,全是打砸过后的一地凌乱。
裴尧臣找过一间间厢房,不放过一处死角,他一路寻到了后院墙角,在茅厕里发现了那匹正在吃干草的枣红烈马。
马儿藏得如此隐匿,还备足了水和干粮,一看就是用过心思的。
他隐隐猜到她就藏身在附近。
环顾了一遍整个后院,在泥地上发现了花盆移动的痕迹,顺着那几条泥线汇聚的地方走过去,在一盆琼花底下,发现了地窖的入口。
他将花瓶一寸寸地往外移。
就在入口暴露的刹那,一把尖刀狠狠地向外刺出。
他敏锐地往后闪躲,反手钳制住了她的手腕,利落地抢下了她手里的尖刀。
触到她微微颤动的手指,他一下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簪娘子,莫怕,我来寻你了。”
——
流萤这一刀还是刺伤了裴尧臣的手,在他的虎口上划开了一道血口。
她从满地狼藉里翻找出布条和止血散,慌忙地给他撒上药粉,缠绕布条地包扎上伤口。
“裴公子,恕我鲁莽,不该盲目刺伤了公子。”
“是我来晚了。”
裴尧臣对上那双如水潋滟的眸子,眼神晦黯地落了下去:“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当初沈淮序一口回绝了他带着府兵攻城的提议,他就不该听从父亲的安排,为了在太子面前露脸,涉险去开东城门抢功。
斩杀宣抚使是头功,打开东城门就是二等功。
不管有没有府兵助阵,就凭沈淮序带着死士屠杀守卫军的那股横扫千军之势,打开东城门是迟早的事,区别就在于谁去领这份军功。
他偏偏做了最不该做的决定,府兵应该派去围困亡命之徒,不让他们伤害平头百姓才是正务。
“我不该出现在东城门。”
流萤顿了顿手上的动作,继而在布条上轻轻地扯了个花结。
“两军交战,总归是要死人的,不过是死的是谁罢了,这是谁也没办法决定的事情,公子又何必自责。”
“我应该在西市拦截逃兵,防止他们作乱。”
“谁也没有预料到守卫军一击即溃,会有这么多逃兵败走,一路烧杀劫掠而来。”
流萤收拾好案桌上的布条,心绪低落地道:
“我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听到风声便藏了起来,这才侥幸逃过一劫,府兵上阵作战也是在守护老百姓,这没什么可苛责的。”
裴尧臣听了她的话,一下释然了许多。
随遇惊魂未定地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她缓了许久,才从余悸中缓过那道后劲来。
“裴公子,守卫军是不是全军覆没了?”
“是,他们不会再来作乱。”
“新来的南部大军还会不会加收免役税、住所税?”
随遇见他怔住了表情,心道还真地让她问到了要害,她穷追不舍地道:
“裴公子,我们被征收了一次免役税和住所税,府衙就不能再让他们征收第二次,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嗯,”裴尧臣隐忍笑意地道,“你所言极是,我不会再让他们收取第二次税银。”
流萤去厨房取了一壶热水进门,给裴尧臣泡了一盏粗茶道:
“裴公子,你上次说的事情解决了?”
“刚刚解决。”
“那我何时过去,将剩下的那点事情做完?”
裴尧臣拿起案几上的粗茶,吹了吹茶沫儿,抿了一口茶没说话。
流萤急着要他给一个准话儿,面上却不显地说:
“裴公子上次说修葺后园,是为了迎接贵客进门,我寻思着公子的贵客也该到了,这园子还没捯饬出来,多少有些愧对于公子。”
裴尧臣心里有个疑问,一直攒着没问出口。
他放下那盏茶水,往上睇了她一眼,终是压抑不住地问道:
“你为何如此急切地要将那里的事情做完?”
流萤迫切地想要去见一个人,可那个人不能宣之于口。
她惶惑不安地站在那里,局促地开了口:
“裴公子也瞧见了,府里被砸了个稀巴烂,最近我手头有些紧,就想着赶紧干完活,把银子结一结。”
“是我考虑不周。”
裴尧臣从来没这么慌措过。
他放下茶盏,一摸腰带发现上面没挂荷包,忙扯下一块祖传玉佩,刚刚抬手就被流萤强势地拦了回来。
“公子误会了,我就知道这话不该说出口,行有行规,不把剩下的工序做完,这银子我是万万不能收。”
“那你明日过来,我带你去后园。”
裴尧臣收回了玉佩,终是给了她一个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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