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落脚

三人去往临安的这一路，走得极其小心谨慎。

白日里，朱岁朝驾着马车疾驰而行，时近傍晚，便在当地的客栈落脚歇息。

他每次都会将马车停在后门，跑到柜台付完银子后，再将流萤和随遇请上客房，然后将饭食打包送进去，尽量不让她们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

毕竟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被歹人盯上。

好在这一路都有惊无险地挺过来了，再有两日就能顺利地抵达临安。

流萤收好通关文牒，见随遇过于安分地坐在圆杌上，桌上的饭菜放凉了，她都没有动筷的心思。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想青莲寺，想禅音师太了。”

这已经是随遇离京后第三次茶饭不思了。

她从未出过远门，离开汴京越久，越发怀念起寺里的一草一木。

“莹莹，我一直有种隐隐的不安，禅音师太故意让我跟你走，是为了避开即将到来的大祸。”

“思念成疾。”

流萤坐到她对面，言之凿凿地道：

“你就是整日坐在马车上闲得没事干，才会胡思乱想，不像我为了生计发愁，哪有心思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愁什么？”

“这趟行程花钱如流水，带出来的三十两银子，只剩下二十二两了。”

流萤细细地和她算了一笔账：“去到临安，找牙婆要银子，赁房子要银子，养马买粮草要银子，伙食器皿板车哪一样不要花银子。”

随遇经她这么一说，总算有了一丝烟火气。

“确实不能坐吃山空，我得琢磨着做些买卖谋生才行。”

“朱大叔可以上街租马，一日赚个两百文钱不是难事，这样吃饭的钱就有着落了。”

流萤一心只想做花师：

“四月正是踏春的好时节，簪花盛行，听说临安人偏爱牡丹芍药，我打算低价买入一批花苗，用不了月余就能将它们催开，再高价卖出。”

“莹莹，你打算赚多少银子？”

“富富有余，我还想着以后回到青莲寺，给佛像镀金身呢。”

随遇被这话给深深地刺激到了。

她打小在尼姑庵里长大，见识过最大的善人就是长公主，最大的善事就是给佛像镀金身，印象里，那是功德无量的一件大事。

冥冥中有了斗志，她暗暗下定了决心，下次回到寺里，她也要赚钱给佛祖镀金身！

流萤见她的眼神燃了起来，没了之前的颓唐，换了话题道：

“听说临安城商贸繁华，寻常百姓家，家家娘子都出门做买卖，我想隐姓埋名，给自己换个名字。”

“你想换个什么名儿？”

“师父赐我法号花簪，我就叫簪娘子。”

“那我就叫随娘子。”

流萤见这事谈妥了，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别人若是问起我们的来历，便说是父母亡故，前来投奔临安的姨母，可惜姨母早些年搬走了，而今不知去向，我们姐妹俩只好在临安落脚，自谋生路。”

随遇默默地记住了这些话。

两日后一行人顺利地抵达临安。

朱岁朝驾着马车缓缓地驶过长街，流萤和随遇透过车窗，往外看尽临安城的繁华。

不同于汴京楼宇的鳞次栉比，秩序井然。

临安的商铺错落有致，流动的小贩或挎着竹篮或挑着担子或推着板车沿街吆喝，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买卖开遍了整条街市。

随遇何尝见过这般滚烫的市井气，欣悦地说：

“莹莹，我恨不能跳下马车，逛遍整个临安长街。”

“找到牙婆租赁下二进院的房子，安顿好一切再说。”

流萤放下了手里的帘子，在马车慢悠悠地晃荡中，笑问了她道：

“师姐，刚刚走过的长街，你看到多少大娘子在门口招揽生意？”

“我没留意过。”

流萤还真就一路数了过去，“至少三成，这条街上客人最多的铺子，大致做的是两类营生，一是卖吃食的，一是卖饰品的。”

随遇感觉这一路马车算是白坐了，她怎么没看出这么多门道。

“莹莹，你说这些作甚？”

“长街上近三成的铺子都是大娘子开的，你说这些大娘子的手上得有多少银子？”

流萤精明地盘算着，“她们爱吃零嘴，卖吃食的生意就火爆，她们爱穿衣打扮，卖饰品的生意就兴隆，她们爱簪花，牡丹芍药就不愁卖不出去。”

随遇忽而顿悟了过来。

她终于明白禅音师太为何要让她跟着流萤下山了，不是寺里遭难也不是开阔眼界，是她要到这人间富贵窝里享福来了。

就凭流萤这经商头脑，她想不跟着一起富贵都难。

三人找到了临安有名的王牙婆租赁房子。

流萤想租一个二进院的房子，前后分开，朱岁朝住在前院，方便生意上的迎来送往，她和随遇住在后院，隐匿安逸，不受外人的打扰。

王牙婆坐上马车，带着他们看了几处院舍，要么是地段偏僻，要么是租费太贵，要么是屋舍太破，总之就是没找到合意的。

“簪娘子，你要租个二进院，赁费在一贯钱以下，住的地方还得离长街近是不是？”

“是这样没错，有劳王婶子费心了。”

流萤知道这个要求苛刻了些，但也没轻易松口。

“倒是有这么个地方，完全符合你的心意，我带你过去看看。”

王婆让朱岁朝将马车驶进了拂晓巷，在一座深宅院落前停了车。

她旋开铜制门锁，徐徐地推开了大门。

陈年积垢迎面飞扑了过来。

流萤掩面一阵轻咳，跨进门槛，抬眼就见门庭空阔，屋宇敞亮，两侧连廊贯通了二进院，前有水缸敛财，后有深井照影，除了尘灰满天外，她挑不出这房子的半点错处。

“王婶子，这套二进院租下来得几贯钱？”

“一贯钱都不用，你给八百文就够了。”

流萤狠狠地吃了一惊，继而怀疑道：“这是不是凶宅？”

“簪娘子这话说得就不厚道了，我王牙婆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将凶宅租给你们！”

王牙婆实打实地告诉她说：

“这宅子风水不好，之前是吴姓船商的府邸，可惜这吴姓船商做什么不好，非要跟风学人家出海赚白银，结果船沉了货没了，赔了个倾家荡产，不得不将这宅邸租赁出去。”

“前来租这房子的商户，一波波地来，一波波地走，无一例外地做买卖全亏了，坊间传言这府邸聚不了财，商人都迷信，没人再来租赁这房子，二进院就这么荒芜了两年。”

“簪娘子，你看这二进院合意不，还要不要租下这房子？”

流萤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莹莹，租下这座院落。”

随遇信誓旦旦地道，“我会改风水，保证让这二进的院子成为你的聚宝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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