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打猎
年节过后，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山下的路全被封死了。
沈淮序终于等来了上山放风的机会。
他一路跋涉上了山顶，将连绵的苍山尽数踩在了脚下，狂风鼓胀着广袖猎猎作响，他凭空生出了万千豪情气概。
“嘭——”地一声响，积雪扑簌簌地从旁边的桦树上往下落，飘了他一身盈白。
沈淮序往身后看去，见凌宇又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了树干上，将树上的积雪尽数抖擞下来。
“流萤，被你说中了，上面那一团真是白灵芝！”
“可以动手了，趁着大雪封山的这几日，将山里的药材采了，等到村民进了山，就没有我们采的份儿。”
俩人将镰刀绑在竹竿上，双双仰了头，举起竿子去割树上的白灵芝。
沈淮序好好的闲情雅致，被他们搅合得一团糟。
他迈步往下走，行到坡下，就被朱岁朝伸手拦住了去路。
雪地上印着两行清晰的足迹，应是什么小动物留下的爪印。
“雪兔？”
“这你都能看出来，好眼力。”
朱岁朝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前走，俩人循着留下来的足迹，一路走到了尽头，看到一头毛茸茸的肥雪兔正将脑袋藏进雪坑里，试图将自己隐藏起来。
“它以为将脑袋埋进了雪坑，老夫就看不到它了，当真是愚蠢到家。”
朱岁朝揪着雪兔的脖子，将它从雪坑里拎了起来，不想他低估了雪兔的重量，手上一个不稳，雪兔便挣扎着从他手里跳了下来，撒开了腿往外逃。
“快拦住它，别让它跑丢了。”
流萤闻言转过头，就看到一只雪兔向着脚边奔逃而来，刹那之间，她忘了出家人的本分，掀翻竹筐一记倒扣，就将兔子扣进了竹筐里。
“阿弥陀佛。”
她嘴里念念有词，眼看着雪兔在竹筐里四处乱撞，她抬起一脚踩在了筐底上，镇压住了雪兔的暴起，“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周围响起了细碎的笑声。
流萤念了佛语，也压不住诱捕雪兔的邪恶，她唤了凌宇过来收拾兔子，只当这事从没发生过，继续拿着镰刀去割树上的白灵芝。
沈淮序拿了一把弓箭徐徐地走到了桦树底下。
“花簪大师，你破了杀生戒，此事该如何向佛祖交代？”
“贫尼没破戒。”
“嗯，雪兔的命就不是命。”
“贫尼……只是失手跌落了一个竹筐而已。”
“还无意地在筐底踩上一脚，将雪兔置于死地。”
他低低地瞧着她，眉眼里笑意渐盛：
“念念无相，念念无为，即是佛，学道之人要想成佛，一切佛法皆不可用心来学，你的无心之失恰恰反映了你的本性，劝你还是早日还俗为好，莫要玷污了佛家圣洁。”
要不是见他们都快揭不开锅了，她才不会替他们罩住那只雪兔。
如今反倒被他说得里外不是人。
她气咻咻地瞪着他，咬死了话就是不松口，“贫尼没杀生就是没杀生，施主休得胡说。”
他被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威胁到了，抬手就掐住了她嫩白的脸颊，指腹下触到了腾起的热度，倏忽间红遍了她的那张小脸。
他敛尽笑意，一双深眼款款地凝视着她道：
“压住心头鹊起的欲念，别一而再地违反清规，破了荤戒之后，再破些别的什么戒，禅音师太都不敢收留你。”
沈淮序轻抚了她脸颊上的红痕，拿着弓箭往林深处走了过去。
流萤被他抚了两下脸，渐渐地回过神来。
亏她还是个尼姑，他怎么还下得了手？
之前在府邸，俩人的主仆关系就有些暧昧缱绻，这下更是不清不楚了。
沈淮序领着凌宇和朱岁朝埋伏在林深雪地里，等着猎物出现。
凌宇偷偷地爬过来，担忧地望着他道：
“四少爷，你的肩伤刚刚愈合，这次打猎要是不小心牵扯了旧伤怎么办？”
“生活所迫。”
沈淮序望着林深处的那只狍子，低低地道：“我不能一直靠着流萤的接济过日子。”
凌宇向来对他言听计从，这次说什么都要坚守住底线，劝了他说：“四少爷打猎可以，但不能动用到受伤的右肩。”
沈淮序一把将他按进了雪里，紧紧地盯着那只走向诱饵的狍子，用气音道：“闭嘴。”
凌宇抬起头，目光在他和狍子之间来回地看了两眼，但凡他动到伤口，他就敢惊叫一声，将那只狍子吓走。
沈淮序眼看着狍子走到了射程范围之内，怕凌宇节外生枝，他立时改换了左手射箭。
拉弓，搭上双箭，弓弦紧绷而起，双箭射出。
“嗖——”地两下，箭矢破空而出，凌厉地划过两道弯弧，双双射中了狍子的大腿。
朱岁朝看着那只狍子挣扎而起，立时从雪地里窜出来，随手撒出一张大网，将那只狍子团团地给兜住了。
凌宇起身察看了沈淮序的伤口，再三确认无碍后，讨好地道：
“四少爷单用左手就能射中狍子，当真是了不起。”
“没有一箭毙命。”
沈淮序将弓箭扔到了他怀里，嫌弃地道：
“要不是朱叔跑得快，这狍子早就起身逃走了，回头别说这箭是我射的。”
一行人满载而归，推开柴门进到院里，就见堂屋烧着一炉炭火，一人对着苍山覆雪，正附庸风雅地独饮着一壶茶。
“江大夫——”
流萤讶异地道：“大雪封山，你是怎么过来的？”
江淮看向了拖着狍子的朱岁朝，怨怼地道：
“多亏朱猎户那日抄近道走小路，将我绑到了山上，我至今还记得那条盘曲而绕的路怎么走。”
朱岁朝没脸呆在院子里，喊了凌宇一起，仓皇地将狍子抬进了后厨。
流萤放下背篓，拿起壶子去水井边上打了水，放在了炉子上烧热。
“不知江大夫过来，家里无人，委实招待不周。”
“我就是赶在封山之时，特意往山上走一遭。”
江淮偏头看着她，冷苛地道：
“以我对你的了解，越是这种困得村民上不了山的极寒天，你越是要占尽先机地上山采药，这次可让我逮着你出寺门的时候了。”
流萤嗫嚅地说，“江大夫，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江淮耍横道：“把一千两诊金交出来，我和你之间就没有误会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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