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诊金

那个毒舌的沈淮序又活过来了。

流萤默然地看了他半晌，提醒着他目前的处境：

“四少爷，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你已不是汴京城里的纨绔，就别摆纨绔的架子。”

“那也是落难的凤凰，不是鸡。”

沈淮序追着她要一句准话：“你什么时候还俗？”

不管出于何故，他都对她当初断发一事耿耿于怀，近乎偏执地要她还俗。

流萤退到身后的竹椅上坐着。

有些事情不得不当面澄清，不然误会加深，她只会越发地说不清楚。

“四少爷，当初你纳我为妾，是受了崔嬷嬷的嘱托，故意将我打发出府，为的是在侯府遭难时，让我逃过一劫。”

“什么崔嬷嬷？”

“卖身契就藏在包袱的夹层里，你就别再刻意隐瞒了。”

沈淮序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纳妾是真，庇护她也是真，这些都和崔梨棠无关，唯独让她出家当尼姑，从来就不是他的本意。

流萤却自顾自地曲解着他的意思。

“四少爷，就算没有纳妾一事，我也会赎身出府，这样说……你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不会再做你的贴身丫鬟。”

流萤怕他纠缠不休，直接挑明了话道，“如今我没有还俗的打算，更没有为你揉肩捏腿的意愿。”

沈淮序见她出来短短一月余，脾气见涨了不少，不杀杀她的锐气，那还了得。

他低浅地笑着：

“听说你在寺里混得如鱼得水，被师太当成了关门弟子在培养，将来还会继承师太的衣钵，成为青莲寺的新任掌门人。”

“没，没这回事。”

流萤不自在地往外偏过了目光，一听这话，她就知道是随遇在外面胡说八道。

沈淮序笑得越发地凉薄，继续道：

“我还听说，你在诵经念佛上极有天赋，晦涩难懂的佛理，你一听就会，还能融会贯通，将余下的经文参悟透彻。”

“真没有的事。”

流萤臊得不行，就差伸手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了，“你别听凌宇的一面之词。”

沈淮序继续逗了她道：“你在寺里修行，法号叫什么？”

流萤难为情地看着他，嗫嚅了良久，方才说出来：“花簪。”

沈淮序微微地挑了眉，斟酌着：

“花簪，天底下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法号。”

“师父给我取的名号，岂能容你置喙？”

流萤在他话声落地后，微恼地冲他发了火，对上那双带笑的眉眼，忽而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夸她的法号好听……

她不领情就算了，还冲他发火，委实有些不识好歹。

沈淮序就在边上说了她：

“得了卖身契，底气就是不一般。”

“没有。”

“以前怎么着都会称呼我一声爷，如今就差怼着我的脸直呼大名了。”

“真没有。”

“那爷能不能让你抽空过来揉肩捏腿？”

流萤见他将姿态放低，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不通融一下，的确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依四少爷的意思，我抽空过来。”

江淮得知沈淮序醒过来之后，再次给他细细地把了脉。

凌宇候在一边，时不时地抽噎一下，断断续续的哭声在茅草屋里很是突兀。

沈淮序斜佞了他一眼，他立马止住了哭声，打起了饱嗝来。

他要不是在诊脉，能把凌宇轰出门去。

江淮诊了脉后，心里盘算着要将这则个案写进诊籍里，冷清地道：

“箭毒虽解，无性命之忧，但身体里仍有余毒残留，服完剩下的几副中药后便可痊愈。”

“多谢江大夫的救命之恩。”

沈淮序微妙地看着他，攀谈了起来：“听江大夫的口音，是临安一带的人？”

江淮毫不避讳地道：“沈小将军果然见多识广，我是临安山阴人。”

沈淮序对于他猜出身份一事并无意外。

毕竟没人会无缘无故地中箭毒，况且这事还闹得满城风雨，在禁军通缉他的情况下，猜出他的身份并非难事。

他意外的是俩人非亲非故，江淮为何还要如此舍命地救自己。

“临安有个钟神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只要是他想救活的人，就是阎王来了，都得留下那人的性命，不知江大夫可有听说过此事？”

江淮收拾了针灸袋，漠然起身地道：

“沈小将军为何如此问我？”

“钟神医对外从不收徒，他身边就带了一个药童，常年帮他写方配药，后来钟神医仙去了，那个药童也不知去向。”

沈淮序看着他道：“前两年太医院考进了一个医士，用药新奇，偏好野生药材，擅长猛攻猛泄的治法，疗效显著，可惜被院使排挤，最后离开了太医院。”

这次中的箭毒，就算太医院的御医来了都不一定能解，江淮却能将他救过来。

一个能力在御医之上，又如此年轻的大夫，只能是那位出走的医士。

江淮面上依旧冷冷清清，不置可否地说：

“沈小将军扯这些不相关的事做什么？”

“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救我。”

“我救你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对回魂丹感兴趣，二是救你的诊金丰厚。”

江淮提起诊金就想起了流萤，他唤了门外的朱岁朝道，“那个尼姑去哪儿了？”

朱岁朝听不得他这么说话，拉着一张脸道：

“流萤姑娘在寺里诵经念佛，忙得很，眼下这人醒了，她更不可能下山了。”

“她倒是会躲在寺里不出来，当初求我的时候，怎么不见她畏畏缩缩地藏起来？”

江淮当着他们的面，明着算账道：

“如今人救活了，她却跑得没影儿，你上山告诉她，欠我的诊金趁早还回来，别逼着我上尼姑庵找人。”

朱岁朝诺诺地应了，目送他走出柴门后，立时挺直了腰板，硬气了起来：

“老夫就是不上山，就是不告诉流萤姑娘，看他能把我们怎么着。”

凌宇深深认同道：“朱大叔，这事你千万得扛着，别说诊金没有，就连我们吃饭都得靠着流萤的接济，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们能上哪儿找银子去。”

沈淮序听不下去了，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

“流萤欠了多少诊金？”

凌宇和朱岁朝双双开口道：“一千两银子。”

沈淮序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当场发了话，“这笔银子先欠着，能欠多久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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