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不速之客
江淮来给沈淮序复诊。
他又一次在沈淮序的要穴上扎了针，还是没见人醒过来。
流萤主动提到，“之前给他揉按胳膊，我见他的手指动了两下。”
“绝无可能。”
江淮断然否定了她道：“我一针扎在穴位上，都不见他有反应，你随手那么一揉按，他就动了手指，这怎么可能，除非……”
流萤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江淮大胆地猜道：“你之前给他揉按过，他对你的手法有反应。”
流萤作为寺里带发修行的尼姑，听到这句话，一时想到了戒色戒欲的箴言，委实感到了罪过。
“许是那日困乏至极，我看走眼了也说不定。”
“再揉按一次，试试不就晓得了。”
江淮拔掉了沈淮序身上的银针，往边上让了一步。
流萤只好在他的眼皮底下，拿起沈淮序的胳膊，细致地揉按了起来。
江淮在边上仔细地盯着，就没见他动过一根手指头。
他对医术极尽苛求，犹不死心地道：“按一按肩颈。”
流萤扯过一个高枕垫在怀里，扶着沈淮序躺下，轻轻地托起他的下颌，顺着他后颈上的穴位顺揉地推下去。
江淮一看她的手法就很讲究。
这样揉按一番，光是看着都很爽利，更别说亲自享受了。
沈淮序就在这掀了天灵盖的阵阵酥爽里，蜷起了手指，极其难耐地动了两下。
江淮亲眼看到了这个动作，他在江湖行医了近十年，还是头一回见推揉比针灸更有奇效的个案。
流萤蓦然停了手道：“上次也是这样，他的手指动了两下，眼皮都没有撑开过，江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你揉成了这样，你问我，我问谁去。”
江淮长了张薄情的脸，看人之时总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苛，难得他笑了声道：
“有意志总归是好事，只要他不想死，我就能让他活。”
他当天又换了一个方子，还开了药浴的汤药，就等着三天之后，看看成效如何了。
流萤赶在天黑之前，背着朱岁朝上山捡来的半筐杨树桑黄回到了寺里。
甫一进到山门，就看到寺里火把通明，俨然是来了不速之客。
她抓紧了竹筐的带子，稳了稳心神，低头往山寺里走去。
汴京府尹周晓生带着一队带刀侍卫，将青莲寺的尼姑围在了庭院中间。
流萤低眼怯怯地走到了禅音师太身边，就听周晓生冷声地问起：
“你就是流萤？”
“贫尼……唤作流萤——”
流萤往前站了一步，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她单手执礼道：“不知大人找贫尼所为何事？”
周晓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余光瞥向了竹筐里的杨树桑黄，质疑道：
“你一个人敢上山采药？”
“贫尼来寺中修行一月有余，远山野林里时有野猪狍子出没，贫尼不敢走远，只在半山腰附近转转，捡了些杨树桑黄回来。”
“腊月十二那天，你在哪里？”
“贫尼在寺里修行。”
周晓生忽而拔高了嗓门，威吓了她一声：“修行什么，何人为证？”
流萤直接吓得浑身一哆嗦，恍白着小脸，怯懦地朝禅音师太看了过去，盈眶的眼泪差点就砸落了下来。
“周大人息怒。”
禅音师太缓步上前，平和地开了口：“寺里识字的女尼不多，写得一手好字的女尼更是少之又少，流萤便是其中之一。”
她清长了声音道：“长公主常年来寺中礼佛，不日便是长公主的寿辰，是以腊月十二那日，老尼让流萤抄了一卷《梵网经》，敬献给长公主贺寿。”
随遇拿出一卷明黄色的手抄经书，双手奉了上去。
周晓生嘴角一扯，哂笑了两声：
“师太客气了，本官只是秉公办事，例行问询罢了，毕竟沈家谋权叛变，如今沈淮序下落不明，调查沈家下人的行踪，是本官的职责所在。”
他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变得谦和有礼，只因这寺里的靠山太过于强硬，他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长公主。
长公主是明宗帝的嫡姐，是整个皇族里血统最纯正的掌权人。
殷王登基在即，他要废太子且得到皇族的认可，还得看长公主的三分眼色，如今这境况，他哪里还敢招惹长公主礼佛的寺院。
“流萤，本官问你几个问题，你需得如实回答。”
周晓生目光凛凛地看着她道：“你为何会到这寺里修行？”
流萤畏缩地低了头，卑怯地道：“沈淮序强行要纳贫尼为妾，贫尼断发不从，他便将贫尼扭送到青莲寺里出家。”
禅音师太朝随遇点了头，随遇便将老管家手书的那封信呈递了上去。
周晓生匆匆扫了一眼那封信函后，继续发问：
“你为何不做妾？”
“回禀大人，确切地说，是贫尼不愿做沈淮序的妾。”
流萤藏了一肚子的苦水，不得不吐道：
“那日尤氏在后院举办赏花宴，相中了陈国公府的嫡小姐，有意将其聘为沈淮序的正妻，这事很快便传到了沈淮序的耳里。”
“赏花宴结束后，他便在后院里私会了陈国公府嫡小姐，不巧那时贫尼正在园子里，偷听到了俩人的私语。”
她欲哭无泪地道：
“沈淮序为了纳妾，婚后坚决不许正妻诞下子嗣，他会一房接着一房地纳妾，待到小妾色衰后，再将她们发卖进窑子里。”
“贫尼所言句句属实，正是偷听了这番话，贫尼才死活都不愿做沈淮序的妾室，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陈宝淑。”
“流萤，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休得在这里胡说，败坏陈国公府嫡小姐的名声。”
禅音师太斥了她一声，转头对着周晓生道：“老尼管教无妨，弟子愚拙，让周大人见笑了。”
周晓生见流萤蠢笨如斯，倒是信了她为了自保而脱口而出的那些话。
“本官有要务在身，就不耽误师太管教弟子了，告辞。”
他往外一打手，带刀侍卫便从庭院里鱼贯而出。
流萤目送着这队人马走远，想起那日在庆丰楼里俩人曾有过一面之缘，无比庆幸周晓生没认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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