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救赎（下）

凌宇听了这话，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他哭着哀求道：

“大夫，我家四少爷不能死，求求你救救我家四少爷！”

江淮对此早已麻木，他漠然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

朱岁朝看不下去地道：

“江大夫，你都没把脉就说人不行了，这也太敷衍了，是我将你劫上山，你有何怨气，尽管冲着我来，犯不着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他中的是‘见血封喉’，箭毒入血的最初三个时辰里尚有救治的可能，如今双唇青紫，毒血流入心脏，就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

江淮狠狠地瞪了朱岁朝一眼，悔不当初地道：“早知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在医馆时，我就不该治好了你的腿。”

朱岁朝只认一个死理儿，“要不是流萤姑娘舍出了那两筐药材，你才不会出手救我。”

流萤看着床炕上行将就木的沈淮序，只要他一息尚存，她就绝不死心。

“一千两银子，救他一命。”

江淮隔空朝她看了过来，那探究的眼神别有一番深意。

流萤只当他还在权衡利弊，继续往上加筹码：

“姑母山上的珍稀药材，只要江大夫想要，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替江大夫采到手。”

江淮没见过这般的飞蛾扑火。

但凡他继续犹疑不决，她一定还会往上加筹码，直到他点头为止，即便这一切远超她所能承受之重。

他于心不忍地坐到了空椅上，拿出沈淮序的手腕，细细地给他号起了脉。

须臾之后。

江淮下压了三指，再次切了脉道：“他受伤之后，你们给他吃了什么药？”

凌宇急急地回了话：“四少爷中箭后，曾服过一粒解毒丸。”

“那药在哪里？”

“老管事给的药丸，仅有一粒，让四少爷给服下了。”

“谁跟你说那药是解毒丸的？”

“那药不是解毒丸，是什么？”

“回魂丹。”

江淮放下他的手腕，稀罕至极地道，“传说中一粒回魂的续命药，居然真的存在。”

他展开针灸袋，从密密麻麻的长短针里选出一排金针，依次在沈淮序的要穴上扎了下去。

半炷香时间过后，沈淮序的身上扎满了金针。

江淮拿过他的手腕，再次细细地诊脉。

茅草屋里死寂无声，流萤紧紧地盯着江淮，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就知道这箭毒处理起来有多棘手。

“江大夫，他怎么样了？”

“一时死不了，至于能不能活，我还说不准。”

江淮只在古医籍上看到过回魂丹，真正见识还是头一回，“不过我可以放手一试。”

他给沈淮序配了几粒丹药，慎而又慎地开了副方子，让朱岁朝去医馆拿药。

下了一夜的暴风雪停了，屋外天光大亮。

流萤送走了江淮，又折返回了茅草屋。

她坐在床炕边上，轻轻地握着沈淮序的手腕，感受着那细弱的脉搏在跳动，困意如山倒地袭来，她靠在他身上，虚脱地睡了过去。

“流萤醒醒，流萤——”

流萤在推攘中醒了过来，她看着凌宇的嘴张张合合，醒了好半天的神，才听清楚他在叨叨地念着什么。

“四少爷一天没进食了，再这样下去，他非得饿坏了不可。”

“江大夫的中药煎好了，放在炉子上温着，我试着一勺勺地喂进四少爷的嘴里，奈何就是灌不进去，汤药顺着嘴角全流了出来。”

流萤麻木地听他说完这些话，单单地问了他一句：“你不会掐着他的嘴巴往里灌？”

凌宇跟了沈淮序十来年，何时敢在他的面前造次？

他还在那里想都不敢想，流萤已经将沈淮序扶坐起身，半拢在怀里，掐着他的下颌，微微地打开了他的喉口。

她面无表情地朝前伸了手。

凌宇识相地端过炉子上温续的汤药，双手奉到了她的面前。

流萤拿过药碗，利落地将汤药全都灌进了他嘴里，一滴不剩地将碗还了回去。

凌宇见她如此强悍，立时走出茅草屋，从厨房里端了碗稀粥过来，恭敬地放到了她的手上。

流萤利落地再次将稀粥灌进了他的嘴里，末了问了声：

“学会了？”

凌宇木讷地点了头，“会了。”

流萤将沈淮序缓缓地放平在床炕上，掖实了被角，撑着双膝站了起来。

“你在这里好好地看着四少爷，我回一趟寺里。”

“四少爷还没醒，”凌宇迟疑地说，“你还会不会下山来看望四少爷？”

“我抽空过来。”

流萤想了想又交代道：“整个后山就住了朱大叔一户人家，深山隐蔽，禁军短时间内不会找过来，你切不可擅自下山，有事让朱大叔去寺里找我。”

她见凌宇点头应了，趁着天未黑，出发去往了半山腰的青莲寺。

随遇半开着山门，站在石阶上等着流萤归来。

远远地看到一人一木杖攀上了半山腰，而后那人坐在大石头上歇到了天黑，方才慢慢地爬了上来。

光线昏浅，她依稀辨得出一团蓬头垢面的影儿向前走来，及至近前，看到那一身褴褛的海青色僧衣，她才认出了人来。

“流萤，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地出门，弄了一身伤回来？”

“我在赶回来的路上脚滑了一下，就给摔进山谷里去了。”

流萤哀怜地求着她道：“随遇，这事你得保密，千万不能让师太知道，不然我以后都别想下山了。”

“行行行，给你保密。”

随遇扶着她往寺里走，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地道：

“你肩上的伤一片血肉模糊，还和僧衣黏在了一起，回头撕开血痂清洗伤口，有的是你难受的时候。”

流萤对此不以为然，等到随遇给她换药时，她双手抓在椅背上，咬紧了牙关还是疼得嗷嗷大叫。

一番梳洗妥帖后，她换上干净的僧衣，去到佛堂里给禅音师太请安。

焚香缕缕地往上升，佛祖周身弥漫着缥缈的雾霭，犹如置身于云海仙气之中。

流萤静静地站在禅音师太身后，直到她念完那段经文，经不住泪眼潮湿地道：

“师太为何要念往生咒？”

禅音师太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佛珠，释然地道：

“朱猎户说你要在崔嬷嬷那里住上三日，我寻思不对，昨日下山去了趟将军府，崔嬷嬷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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