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遗诏(上)
钟伯遣散下人后,随即进到书房,向沈淮序复命道:
“四少爷,下人们拿到了卖身契和遣散银两,正在有序撤离。”
“三哥那边情况如何?”
“颜珩公子在三爷上朝的必经之路上将其劫走,打了殷王的暗卫一个措手不及,据探子来报,承德门方向的胡家酒肆门前,摆出了一盆金桔。”
金桔报平安,这是之前商定好的暗语,颜珩和沈应晖顺利出城了。
沈淮序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近来愈发地深默,常常独自坐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往往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看着亲近之人离他而去,熬着时日慢慢地等死。
尝尽了慢煎人寿的滋味。
钟伯看不得他忽然沉寂下来,多嘴地提道:
“禁军关了乾元门,还将西京大道也给封了,可殷王迟迟地未对将军府动手,老奴实在想不通这是何故。”
沈淮序精明地道:“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想要的东西落在了谢惟龄的手上,要么封死宫门,要么设下天网,目的就是阻断我们的一切退路。”
而将军府就是那个设下的天罗地网。
钟伯不敢去想,谢惟龄在宫里的处境会是怎样的险象环生。
“四少爷,谢指挥使能不能将东西传出来?”
“能——”
沈淮序向来理性看待诸事万物,偏偏这一次,他相信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坚信那九死一生的契机。
“从宫门口到将军府的这一路上,所有的探子都埋伏到位了?”
“禀四少爷,探子全员出动,在沿街巷子里做好了伏击。”
钟伯凛然地放话道:“只要宫门有异动,那人逃了出来,探子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人周全地护送到将军府。”
沈淮序预感到危机随时会发生。
他推开书房门走出去,就见凌宇跪在长廊上恸哭失声,走到近前,他奚落地笑了声道:
“哭甚,起来。”
“四少爷……下人都走光了,你怎么办——”
凌宇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得肝肠寸断,“小的不会走,四少爷在哪里,小的就在哪里。”
沈淮序一脚将他往外踹了出去,寒了声道:“武不能打,我留你下来有何用,送死?”
凌宇又跪地爬了回来,“小的坚决不走,就是送死也会挡在四少爷前头。”
钟伯见状,赶忙上前劝道:“凌宇,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你还这么年轻,为何要一根筋认死理?”
凌宇横了心道:“老管家不必再劝,小的拿定了主意,四少爷若是不在了,小的亦不会贪生苟活。”
沈淮序没见过这么硬的骨头。
早知如此,刚刚那一脚就该使足了劲,将他的一身骨头踢散,看他还敢不敢如此嘴硬。
远街深巷里似乎传来了兵刃交接的铿锵声。
沈淮序极力辨听,那声音裹挟在寒风里密密匝匝地传了过来,他再顾不得其他,急急地朝着前院大步而去。
凌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抹干眼泪,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朝着眼前人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半个时辰前,乾元门里禁军轮值换守。
殿前都虞侯紧紧地盯着前来上值的这批禁军,他的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但凡看到陌生的面孔混入城防守卫里,不问缘由,一律格杀勿论。
他扫过这些熟识的面孔,仍不敢掉以轻心,唤了副将道:
“今日宫门轮值,可有人换岗?”
“张乙腹泻不止,不能值守,临时调换了周成顶上。”
殿前都虞侯顿时警惕了起来,他眯紧了目光道:“传周成过来。”
周成身穿甲胄腰系佩剑地走上前来,单膝跪地道:“属下拜见都虞侯。”
殿前都虞侯二话不说,直接下令:“搜身。”
两个守卫上前,隔着厚厚的铠甲,将周成浑身上下搜查了一遍,而后上报道:
“回禀都虞侯,属下搜身一无所获。”
副将慌忙出声解围,“周成原在阳明殿当差,张乙突发下痢,腹泻不止,属下便将他调来了城门值守。”
如此紧要的关头,容不得一点闪失。
不管事出何因,殿前都虞侯都不再信任周成,更不敢放任他在宫里,成为今后的隐患。
“乾元门的守卫宁可空缺在那里,都不可滥用一人,周成出宫,没我的允许,不许踏进宫门半步。”
“属下遵命。”
周成领命往宫门外走去。
殿前都虞侯犹如惊弓之鸟,稍稍有些风吹草动,他都以为出了大事。
他看着皑皑雪地上落下的一连串脚印,正一步步地向外延伸,绷紧的心弦猛然间扯断,他立时回神,朝外大喊了一声:
“射杀周成!莫要让他活着离开乾元门!”
千钧一发之际,周成将手指含在嘴里吹出了一声尖哨,一匹烈马从禁卫军里奔逃而出,风驰电掣地朝他跑了过来。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在箭如雨下的追击里,伏在马背上向着将军府狂飙而去。
一支箭矢破空而出,凌厉地割裂了风声,向着他后背的心窝处猛地扎了进去!
生死一刻间,一柄飞刀贴着他的铠甲削了过来,将那支利箭凌空劈成了两截,箭头穿过甲胄,没进了他的皮肉里。
周成来不及回头看一眼救他的人是谁,就听身后传来了苍劲有力的嘶喊声:
“快逃——!”
他夹紧马肚子,发了疯似地向前狂奔,哪里有禁军拦截,哪里就有人拼死地为他劈出一条血路,让他一路畅行而过。
将军府近在咫尺,他不知何时受了伤,眼里糊成了一片血,挡在前面的禁军手持长矛地堵在了深巷里,他勒不住烈马,眼看着就要冲撞而上——
七八个手持盾牌的探子直直地朝长矛顶了上去,用血肉之躯挡住了身下的禁军,冲他呼喝道:
“踏过去——!”
周成策马踏着他们铺开的盾牌,腾身一跃,跳过了长矛的利刺,随着烈马跌落的一声嘶鸣,他被狠狠地甩飞到了深巷尽头。
奄奄一息之际,将军府大门打开,几个老管事飞奔而出,将他从地上扶起,一路架着带进了将军府。
“关门,放重木门闩!”
钟伯指挥着老管事们阻挡住了门外的禁军,郑老和薛大一左一右地将周成架进了院里。
周成濒死之际,执念地唤着:“沈小……将军——”
“我在。”
沈淮序疾步过来扶他起身,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周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着:“谢指挥使……让我一定……转交给你……遗诏……在我内衫……夹层里——”
沈淮序见他的目光开始涣散,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道:“我拿到了遗诏,你执行了谢指挥使的命令。”
周成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嘴里的血沫喷出,他带着残留的一丝笑意,彻底地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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