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劫后
沈淮序不是什么善茬，又岂能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此善罢甘休。
“温相确认长盒里装的是酥油鲍螺？”
殷王闻言后心火难消，还要置他于死地，却被温相伸手阻拦道：
“奉劝沈小将军适可而止，再这么耗下去，你就是想走，也没人救得了你。”
沈淮序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锦盒，里面赫然是一排酥油鲍螺。
“温相，你猜对了这盒里装的是什么，最后也只落得个满盘皆输。”
他别有深意地说出这番话，而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温相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眼无神地放空着，他僵僵泛冷地站在那里，直到殷王唤了他一声：
“左相，你这是怎么了？”
“失策啊失策，老臣在朝堂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还是在他的阴沟里翻了船。”
温相痛心疾首地道：“老臣悔不该去查那盒里装的是什么。”
殷王：“这和酥油鲍螺有何关系？”
温相望着这漫天大雪落了一地白茫茫，悲从心中起地道：
“皇上不论你和太子如何争权夺势，他向来坐山观虎斗，只要不伤及他的根本，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回我们却犯了他的忌！”
“本王何时犯了父皇的禁忌？”
“宣德殿里，知道这锦盒里放着酥油鲍螺的唯有三人，皇上，沈淮序还有总管太监苏公公。”
温相苍苍老矣的眉目里狰出了几许恨意。
“只要苏公公给老臣报了信，皇上便会知晓他是我们的眼线，以皇上薄情寡义的性子，敢在他身边动手脚，他如何能放过我们。”
所以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一个环环紧套的局。
沈淮序以一方紫檀雕龙纹长方盒为诱饵，步步深入地引得殷王入局，让他坚信这盒子里放的是传位诏书。
他不断地言语挑衅，为的就是让殷王对他起杀心，动用禁军将他团团围死。
而温相从苏公公那里知晓了内情，急急地奔赴乾元门，只为拦住殷王行事，以免他中了沈淮序的圈套，不成想这才是沈淮序最大的阴谋。
他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明宗帝对殷王死心，从而将皇位传给太子。
温相和殷王终究是低估了沈淮序的能耐。
如今酿成了大错，再想补救，为时已晚矣。
温相最后告诫了殷王：“皇上大抵不会传位于你。”
“左相，什么是继承正统？”
殷王这回没了顾忌没了后路，反而愈发地肆无忌惮：
“是他东宫嫡出，文武兼备，就该承袭一切皇权？本王只知道谁的手段狠戾，谁在朝野得势，谁就理应坐到那个位子上。”
温相见事已至此，也只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流萤从马车下来，观望着阴沉沉的天色，约莫估算了一下时辰，“老管家，酉时到了。”
朱红色宫门仍旧紧紧地闭阖着。
沈应晖也未能及时赶到，进到宫里去打探里面的情况。
钟伯颓然无力地蹲在地上，双手无措地抱住了脑袋，深深地悔恨着：四少爷出了事，他什么办法也没有。
流萤黯然地望着那一排排红墙黛瓦被白雪侵蚀，而后余光瞥见守卫的禁军往外站成了一排。
她定眼去瞧，就见宫门似是开了一道细缝，手里不断地拍打着钟伯道：
“老……管家，宫门开了——”
钟伯从地上站了起来，惊乍地道：“哪里开了，我怎么没看到？”
流萤紧紧地盯着宫门的方向，万分笃定地说：“开了道细缝，我瞧见了一角红色的官袍。”
钟伯使劲地揉搓着双眼，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流萤，你是不是看走眼了，宫门哪里开了？”
“老管家，是你老眼昏花，宫门半开，那身红色官袍走了出来。”
老管事们纷纷朝乾元门看了过去，个个眯缝着眼，这才看到了一抹绯色的身影从宫门里走了出来。
钟伯紧紧地扯着流萤的半边袄袖，急急地问着：“那人是不是四少爷？”
郑老则攒紧了她的另半边袄袖，睁眼瞎地道：“到底是不是四少爷，流萤呐，你快给句准话。”
流萤：“容奴婢细细地瞧着。”
漫天雪花纷纷扬地起，纷纷扬地落。
她极目远眺，隔着一场繁盛的落雪，望着那孑然的身影从朔朔北风中信步而来。
那人背对着巍巍宫墙，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一身绯色的官袍如烈焰在燃烧。
及至近前，她透过厚重的雪帘，方才望见了那道落拓的身影，当即断定道：
“来人是四少爷。”
钟伯谢天谢地地捂住了胸口，当即召来了车夫备马，要将沈淮序迎回府上。
沈淮序裹着一身寒气走到了马车前，一上来就问了流萤：
“是你让他们在这里等着的？”
“四少爷进宫面圣，老管家不放心，这才带了庄子的老管事过来候着。”
流萤避重就轻地回了话，上手将他官袍上的落雪全部掸干净，而后替他拉开了车帘。
沈淮序迟迟地没上马车。
流萤探了他一眼，就被他塞了一个长方盒进怀里，继而数落道：
“小题大做，一点风吹草动就跑出去告密，你这么沉不住气，叫来这么多人又有何用？再有下次，爷就治你的罪。”
“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淮序见她服了软，不再与她计较，抬脚登上了马车。
流萤抱着那个沉甸甸的长方盒跟进了车厢。
她看了眼怀里雕龙纹镀金身的盒子，这物什一看就金贵，马车颠簸，她怕磕坏了赔不起，遂将长方盒揣在了怀里放着。
沈淮序劫后余生地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了起来。
他嗅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冷幽清香，抬眼看向了流萤，就见她抱着那个长方盒，规规矩矩地在车厢里盘腿坐着。
“你抱着那个盒子作甚？”
“四少爷，这不是你让奴婢抱着的吗？”
沈淮序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一根筋，“打开盒子看看。”
流萤顺从地打开了盒子，看见了里面的酥油鲍螺，她不识货地问道：
“四少爷，这是——”
“酥油鲍螺。”
沈淮序宠溺地看着她道：“皇上御赐的糕点，爷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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