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面圣

流萤惊吓过后，很快稳住了心神，她系紧了腰上的束带道：

“四少爷莫要吓奴婢。”

“我要是一去不回，你怎么办？”

沈淮序再次问出这话时，流萤听出了几分情真意切。

她替他将官服更换完毕，往后退了一步，眉眼低垂地道：

“奴婢会去找三爷，请三爷出面，打探清楚四少爷为何会被困于宫中，而后从长计议。”

“若是四少爷迟迟未归，或是归来的希望渺茫，奴婢就去找老管家，让他写信告知远在西北驻军的老爷，让老爷为四少爷做主。”

“就这些？”

沈淮序被这迂回的找人战术给弄笑了，他抬手扣上了她的后脖颈，用力一压，就将她的头磕进了怀里：

“流萤，没了我，你可怎么活？”

他松开了她的脖子，阔步朝院门外走了出去。

流萤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他的一反常态，怕是会有大事要发生。

他自傲自负自持矜贵，扛了二十鞭都不吭一声，怎会轻易低头，说自己回不来了呢？除非——

这次是真的回不来。

流萤一想到这个可能，一刻也不敢耽误，小跑地冲出东厢房，在门外和水杏撞了个满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剩下水杏在后面指着她骂骂咧咧：

“流萤，你给我滚回来！冲撞人还敢一走了之，别以为四少爷宠你，你就可以欺压到我头上，咱们走着瞧，回头我就让张嬷嬷好好地收拾你！”

流萤一路小跑地冲到前院，还是来迟了一步，沈淮序乘马车走了。

她只好找到了钟伯和郑老，关起门来，偷偷地和他们说起了这件事。

“四少爷进宫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一反常态，说自己可能回不来了。”

“他原话是怎么说的？”

钟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紧追不舍地问道：“你一五一十地复述一遍。”

流萤来之前还在担心，他们会不会以为她小题大做，谁成想他们的反应比她还要过激。

“凌宇冲进东厢房，说太监传召四少爷进宫面圣，四少爷当时的脸色就变了，冷冷沉沉，周身裹着肃杀之气。”

“奴婢什么也不敢问，给四少爷更换官服时格外地小心翼翼。”

“四少爷默然半晌后，就问奴婢，说他要是回不来了，府里怎么办，临走之前还说，没了他，府里的人可怎么活。”

流萤完美地将自己隐了身，自作主张地把“她”换成了“府里的人”，一下就将隐晦的“调情”格调拔高到了家族存亡的大义层次上来。

钟伯和郑老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郑老劝他稍安勿躁。

“小四行事向来稳妥，不会轻易涉险，若真像流萤说的那样，到了如此紧要的关头，他不会一句交代都没有，临走之前定会找我们安排好一切。”

钟伯经他这么一敲打，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狠狠地拍了下大腿道：

“你这话说得对，他为何找流萤，不找咱俩说这个事？”

“还说府里怎么办，府里的人怎么活，这将军府乱不乱，下人能不能活，不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俩人这么一合计，双双抬头朝流萤看了过去，眼神里充满了疑虑。

聪明反被聪明误。

流萤面对着俩人咄咄逼人的目光，憋出了满额的细汗，她一下没了底气，说话也温吞了起来：

“四少爷的原话大抵是这么说的。”

“他问你话，扯府里的人干什么？”

“奴婢不知，郑老这话得问四少爷去。”

“他问的是不是你？”

郑老一巴掌拍在了钟伯的大腿上，一下想通了这背后的症结所在，大彻大悟后，他质问了流萤：

“小四说他要是回不来了，你怎么办，还说没了他，你可怎么活，原话是不是这样？！”

“定是这样没错！”

钟伯不等流萤回话，便下了定论道：“这才是那浑小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我一听就对味了。”

流萤羞赧得无地自容，她不停地绞着手指，恨不能将头埋进土里死了算了。

郑老见状清了清嗓子，示意钟伯适可而止，不要再说了。

钟伯回应地咳了两声，他也觉察出猫腻来了，暗示沈淮序和流萤之间不清不白。

两个人在那里你来我往地咳个不停，最后还是流萤打断了他们道：

“恕奴婢妄言，要是四少爷真的回不来了呢？”

俩老头儿清肃了神情，坐在椅子上各自思忖了起来。

流萤不紧不慢地又道：

“四少爷向来不会低头，更不会说出这种丧气话，奴婢担心他进宫后会遭遇不测，贸然地将此事告知了两位老管事，还请老管事们定夺。”

“流萤，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谁都不可以轻易妄动。”

钟伯拿定了主意：“小四此次进宫有风险，但风险尚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然他不会不和我们说一声。”

他朝郑老递了道眼神，“夫人和三爷那边先瞒着，暂且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先到宫门外候着，探探是什么情况再说。”

沈淮序由宫人一路领着带进了宣德殿。

他步入殿内，跪地叩首道：“微臣参见皇上。”

明宗帝坐在填漆戗金花卉案前，摆着棋盘上的白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地道：

“起来，过来陪朕下盘棋。”

“微臣遵旨。”

沈淮序端正地坐在了黑漆描金椅上，他看着棋盘上摆好的棋局，只一眼便看出了这背后的影射，心思往下沉了沉，面上不显地道：

“皇上，这是别人没下完的棋局，恕微臣斗胆不下这二手棋。”

明宗帝闻言，开怀道：“你是不会，还是不敢下这盘棋？”

“皇上，是微臣不能下这盘棋。”

沈淮序洞悉了这盘棋的深意，黑子强势地占据着核心地位，白子散在边上，以包围的态势向中央集结。

黑子是殷王，白子是太子。

当着皇上的面，他自是一个都不能选。

明宗帝一脸高深地看着他，忽而问起：“依你看，这棋局是白子的胜算大，还是黑子？”

沈淮序但凡说错一句话，就会将沈家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里。

他思虑再三后，方才开了口：

“这是皇上布下的棋局，皇上想让白子赢，白子才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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