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进宫
流萤坐在黑魆魆的灶台前,拨了拨炭火余灰,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
火势渐旺地烧了起来。
亮堂的火光打在她脸上,映出了那低敛眉目里笼着的淡淡愁雾。
崔嬷嬷送走抬水的粗使婆子,轻轻地掩了门,拿起杌凳坐到了她的跟前,担忧地问起:
“你这是怎么了?”
“嬷嬷,我要带你提前出府。”
流萤将事情细细地盘算了一遍,心意已决地道:“等不到四少爷娶妻之后,年前我们就得赎身出去。”
崔嬷嬷一时想到了之前的流言,怕她意气用事,耐心地劝着她说:
“夫人从祠堂回去后就一病不起,这事你怎么和她说?”
“那就等夫人病好之后,我再过去和她说这事。”
“你找上夫人又能说些什么?”
流萤被跳跃的火光烫红了脸,她心思颇深地道:
“就说府里上下都在传四少爷要纳我为妾,请夫人将我驱逐出府,以儆效尤,绝了府里丫鬟爬床的心思,让她们再不敢生出非分之想。”
她这样对尤氏尽忠,想必尤氏也不会不答应。
崔嬷嬷到底是小瞧了她。
原以为她听了那些流言会萎靡不振一段时日,谁成想压根没有,她以退为进,借此变故就让自己从府邸赎身了出去。
“流萤,你有这样玲珑的心思,以后不管去到哪儿遇到什么事儿,嬷嬷都放心了。”
崔嬷嬷老怀甚慰地拢着她的手,轻轻地拍着:
“回头我去找张嬷嬷,让她出面将那些人的嘴堵上,看谁还敢在背后说你的坏话。”
“嬷嬷,我去。”
“张嬷嬷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你在她手底下做事,又惹出这样的是非,她第一个不会轻饶你,你还要不要上赶着去讨罚?”
崔嬷嬷将道理掰碎了跟她讲,她立时摇了头:
“不去,可是张嬷嬷能听你的话?”
“那些老虔婆嚼你的舌根也就罢了,张嬷嬷自是不会管。”
崔嬷嬷点着她的额头道,“可她们一并说了四少爷的坏话,张嬷嬷又岂能容得下她们?”
流萤一副深深受教的样子,讨巧地说:“还是嬷嬷英明。”
次日一早,大雪放晴。
流萤穿了身素绒绣花袄进到东厢房,伺候了沈淮序盥漱更衣。
用过早膳后,沈淮序便趴在青金瑞兽狐裘暖榻上,晒着晨间融融的日光,等着她过来上药。
流萤将双手放在炉上烤暖后,方才解了他背上的长衫,一眼便瞧见了鞭伤上那几道鲜红的抓痕,狰狞而刺目。
“四少爷,这伤口是你挠的?”
“我自个儿的后背,我自个儿挠两下——”
沈淮序拖着懒恹恹的嗓音,轻慢地道,“怎么,爷还得跟你请示?”
“奴婢不敢。”
流萤将伤药均匀地涂抹在他的背上,看着那几处新生的肉芽被他抓出了血,好好的伤口算是白长了,她试着开了口:
“只是眼看着这鞭伤要愈合了,如今又抓出这一道道血迹,奴婢就怕——”
剩下的话她故意不说了。
沈淮序:“怕甚?”
流萤:“本不会留疤的伤口,在二次抓伤后长不匀齐,恐会留下狰狞的伤疤。”
窗棂下一炉沉香,散出缕缕清气,直直地往上升。
沈淮序默然了良久,直到她涂抹完伤药后,他才出声道:
“有没有止痒的伤药?”
“有,可奴婢不敢说。”
“爷让你说。”
“心字头上一把刀,忍。”
流萤朝他屈膝行了一礼,请罪道:“四少爷,薛老太医临走之前嘱咐过奴婢,伤口瘙痒难耐之时,便是长肉愈合之时,千万要忍耐,切不可抓破伤口。”
沈淮序背上的伤口阵阵发痒,他忍得难耐,她也别想好过。
他就这么看着她欠身行礼,直到她腿脚经不住地打颤,方才松了口:
“起来。”
流萤稳了稳姿势,仍对着他屈膝行礼。
沈淮序看出了她的别有所图。
“还有何事?”
“夫人从祠堂回去后便一病不起,薛老太医前去给夫人诊脉,说是急火攻心所致,开了几副清心火的汤药给夫人服下,迟迟地未见好转。”
流萤殷殷期盼着尤氏的病情能早日康复,她亦能早日出府。
“奴婢私以为,心病还需心药医,四少爷前去给夫人请安,解了夫人的心结,药到病除,夫人定能早日复原。”
“就我这样子,能出门请安了?”沈淮序轻忽地问了她一声。
流萤到底是心急了,这事缓几日再说也不迟,可话已说出口,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奴婢听薛老太医说,四少爷的伤势已无甚大碍。”
沈淮序看在她对尤氏尽忠的份上,难得地没有苛责她。
“此事过两日再说。”
“奴婢记着了。”
流萤从地上起身,腿脚经不住阵阵发麻。
她忍着大腿的胀痛,将纱布一圈圈地缠绕在他的背上,眉梢上点染了笑意,悉数落进了他的眼里而不自知。
沈淮序就这么低眼瞧着她缠纱布,一圈一圈地看出了神,就听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凌宇冲进外堂禀报道:
“四少爷,刚刚宫里来了人,传召少爷即刻进宫面圣。”
“知晓了,备马。”
沈淮序将身上的慵懒颓唐清肃得一干二净,薄唇抿直,眉眼凌厉地横扫过去,凌宇立马躬身领命道:
“是,四少爷。”
流萤加快动作,速速地缠绕纱布后,在他背上打了个稳结。
沈淮序从暖榻上起身,长腿迈步地走进了内室。
流萤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伺候他更衣。
进宫这事非同小可,他变脸之快,周身的寒意逼得人不敢近犯,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她从红漆龙凤呈祥大衣箱里拿出了一叠官服,逐一地套穿在了他的身上。
一袭绯色宽袖圆领袍拢上身,端的是肩挺背阔的飒飒风姿,就连那神情端凝的一张脸,亦显出了几许冷滟的英气。
流萤抬手抚平了官服上联珠纹的皱褶,在他腰上束起了革带。
沈淮序不甚明了皇上召他进宫的用意。
他将近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找不出一丝破绽,若不是他走漏了风声,就是宫里的那位出现了纰漏。
稍有差池,满盘皆输。
沈淮序思虑过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深敛地垂着眼,凝视着她道:
“流萤,爷要是回不来了,你怎么办?”
流萤吓得指尖哆嗦了一下,差点系不住他腰上的革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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