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鞭打

流萤将沈淮序从椅子上扶了起来，而后一路拽着带出了地下赌坊。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松手放了他。

凌宇和庄家核对了一遍账簿，签字画押后方从赌坊里跑了出来。

他一见到马车旁站着的流萤，那双红彤彤的双眼立马又热了起来，哽着喉头道：

“流萤，全输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回去后该如何向夫人交代？”

“上车，回府再说。”

每每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流萤总能在兵荒马乱中站稳脚跟。

上次的庆丰楼打人，若不是她主张请三爷过去主事，事情就没法平息下来，这次的赌坊输钱也一样。

凌宇对她莫名的信服，她让上车，他二话不说地就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在回府的御街大道上。

车厢里无人说话，一派死气沉沉。

眼看着马车就要抵达府邸了，流萤思虑再三地开了口：

“凌宇，夫人问起来，这事你打算怎么说？”

“没想好。”

“四少爷输的，全是当年从地下赌坊赢回去的瓷器古董。”

流萤叮嘱他说，“夫人问起来，我们要一口咬定，四少爷没有败家。”

凌宇了然地点了头，“明白了。”

流萤能想到的就这些，她不担心沈淮序，主子犯事，夫人向来责罚的都是他们这些下人，能不能自保，唯有听天由命了。

沈淮序靠坐在车厢上，看着流萤骇然的那张脸，什么也没说。

车夫勒紧缰绳，将马车驶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流萤掀起车帘，一眼望见府门外灯火辉煌，钟伯提着一盏明灯站在石阶上，一脸阴沉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她被风吹过的半边身子全都凉透了。

沈淮序走下马车，就见钟伯迎上前来，拱手见礼道：

“四少爷，夫人命你回府后速速去一趟祠堂。”

祠堂供奉着沈家的列祖列宗，尤氏如此动作，一定是知晓了事情的原委，要对沈淮序家法伺候。

流萤在去往祠堂的路上，耳里不断地传来长板“梆梆梆”的拍打声，以及那皮开肉绽的声响。

以至于她去到祠堂，看到阖府主子全都聚在大堂里，锦朝院的下人在院里跪了一地，她立时颤抖得不能自已。

凌宇扯着她双双跪在了雪地上。

沈淮序站在院子里，隔空看着大堂里的一众宗族亲戚，逐一地开口唤道：

“母亲，长嫂，二嫂，三哥，各位世伯远亲，还有小殊小颜小阶，难得一家人为我聚在了一起，真是辛苦各位了。”

“你个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尤氏从红木博古背靠椅上站了起来，行至堂前，威严赫赫地朝他痛斥了一声。

沈淮序双膝落地，脊背僵挺地跪在了茫茫雪地里。

“当着沈家列祖列宗的面，你如实交代，是不是又去地下赌坊了，是不是将家业败了个精光？！”

“是——”

尤氏听了这话，差点站不住脚跟，好在一旁的张嬷嬷及时扶住了她，才没让她踉跄地往后退。

她攒够了失望，剩下的唯有对他的绝望。

她是沈渊的继室。

当年嫁进沈家时，府里已有两位颇受器重的大少爷和二少爷，皆是病逝的原配所出，唯有庶出的三少爷沈应晖过继到她名下，主母的地位岌岌可危。

直到她怀胎十月生下了沈淮序，才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子。

她用尽心血地去教导沈淮序，就为了他能出人头地，争一争将军府的执掌大权，不曾想他会如此混账，吃喝嫖赌样样在行，一手毁掉了沈家的百年清誉。

要不是宗族的世伯找上门来，她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逆子一夜败光了名下的家产！

“谁和岁聿一起去的地下赌坊？”

“流萤，凌宇还有车夫。”张嬷嬷出声回禀道。

“一律杖责三十大板，就地行罚。”

流萤的小脸寒凉如雪，浑身的血都冻住了，任由北风呼啸着从她的身体里洞穿而过。

先不论三十大板打下去她还能不能活，就是当众被打得皮开肉绽，她也没脸再留在府上继续做人。

“夫人——！”

凌宇跪地上前乞求道：“四少爷输掉的只是昔日在赌坊里赢回来的古董，他没有败掉府里的一文钱一亩地，求夫人开恩放过四少爷，饶了小的一命。”

他旧伤未愈，再挨这三十大板，大腿铁定保不住，下半辈子就得瘸了。

尤氏就是要杀鸡儆猴，看看这府里上下，以后还有谁敢忤逆她的意思。

“老管家，动手。”

钟伯领了两个老奴上来，将凌宇和车夫压在了长条凳上，双双绑缚了手脚。

他看着眼前颤栗的流萤，想也没想地趴在了长条凳上，要代替她受罚，却听沈淮序忽而出声道：

“母亲，你上次也是杖责了他们，结果又有何用？”

大雪纷纷扬地飘下，祠堂里全是簌簌的落雪声。

沈淮序孑然一身白地跪在雪地里，一人揽责地道：

“他们听命于我，不敢忤逆于我，只要是我说的话，就算是死，他们也得照做不误。”

“慈母多败儿——”

尤氏推开了张嬷嬷，踩着积雪，踉跄地走到了他的跟前：

“终究是我太纵着你，才将你养成了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来人，拿鞭子来！”

郑老拿了一条马鞭，双手呈了上去。

尤氏拿起马鞭就朝沈淮序的后背抽了下去。

“啪——”地一声裂开了锦衣，割断了风声，紧接着又是一鞭抽下去，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脊骨上，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马鞭。

尤氏是将门之后，每一鞭抽下去都烈烈作响。

沈淮序咬紧了牙，硬是一声没吭。

尤氏没有抽断沈淮序的脊背，却让趴在地上的流萤再也直不起腰。

二十鞭抽下去后，沈淮序的后背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伤，翻开的皮肉里不断地有血渗出来，溅落在雪地上滴滴艳目。

尤氏无力地松了手，马鞭落在地上印染出一条红痕。

张嬷嬷慌忙搀扶着她离开了祠堂，直往汀兰苑赶去。

凌宇跪地上前，他抱住了沈淮序的肩头，痛哭流涕地喊着：

“少爷，你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扛得住？”

沈淮序低低地喃道：“扶我回去。”

钟伯叫人抬了木板过来，扶着沈淮序趴在了板子上，而后招呼了几个老奴，前后抬着将他送回了锦朝院。

流萤从地上起来，飞快地冲出了祠堂，寻薛老太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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