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揉肩
流萤推门进到东厢房，就听屋里传来一道冷冷的斥责声，当头被骂了一声：
“你想将本少爷活活地饿死？”
沈淮序穿了身单薄的长衫，坐在黑漆透雕四方桌后面，一脸寒气地看着她走上前来。
流萤打开包裹，默默地拿出食盒，端出热腾腾的东坡肉和白米饭，摆上筷子，低低地落了声道：
“四少爷请用膳。”
沈淮序端起碗筷，就着那一盘东坡肉，徐徐有度地将碗里的饭吃光见底。
而后火气也消了下去。
他往梨花木禅椅上一靠，手里把玩着象牙嵌金扳指，看着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碗筷，忽而出声：
“早膳给我来一个羊肉胡饼。”
“没得。”
流萤对上那冷冽的眸眼，将将败下阵来，她敛了声息道：“四少爷，厨娘不会做胡饼。”
“那就去御临街上的曹婆饼摊上买。”
“如今钟伯掌管着锦朝院，没他的吩咐，奴婢不得擅自离府。”
厢房里明明炭火炽烈，周遭却莫名冷了冷。
沈淮序退而求其次，“鸭子三鲜面。”
流萤被他逼出了一脸为难的表情：“这个……也没得。”
“舍不得银子？”
“厨娘明早不杀鸭，四少爷想吃面的话，奴婢就捎带一份热汤面过来。”
沈淮序若不是顾着大局，早将手上的扳指往地上砸了。
流萤不敢将他得罪得太狠，她苦苦求生地说：“汀兰湖上放养了几只芦鸭，实在不行，奴婢就——”
她被自己如此邪恶的念头给吓住了。
沈淮序：“就怎么？”
流萤心狠地说：“一不做二不休，杀一只芦鸭，给四少爷做鸭子三鲜面。”
“那些鸭子都是打哪来的？”
“奴婢洒扫庭院的时候留意过，都是些放养的野鸭，无人照料，少上一只也不打紧。”
“是么？”
“四少爷放心，奴婢天没亮就动手，保证无人发现，让四少爷一起来就吃上热腾腾的鸭子三鲜面。”
沈淮序将扳指套进大拇指，声音泠泠地道：
“那不是野鸭，是本少爷在赌坊赢回来的赤羽鸭，价值连城，你杀一只试试？”
流萤吓得不轻，手脚麻得失去了知觉，她双膝跪在了地上：
“奴婢该死，请四少爷责罚。”
沈淮序也不是不讲理的主子。
但凡她舍不得银子买早膳，他定然不会轻饶了她，可她费尽了心思，只为了让他吃上一碗鸭子三鲜面，他反而大度了起来。
“给你个机会，起来为本少爷揉肩锤背，将爷伺候好了，就饶了你这一回。”
流萤如临大赦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禅椅后面，欲抬手揉按他的双肩，手指蜷缩着又退了回去。
不是不会，是在找下手之后那举重若轻的感觉。
从前在歌倌，瑶娘闲暇时会趴在美人榻上，慵懒地晒着日光，由着她揉肩推背，虽说嘴上一刻不停地抱怨着她手劲大，可念着念着也就阖眼享受了起来。
流萤不敢再惹沈淮序不快了。
她将手轻轻地搭在了他肩头，找准了穴位，张驰有度地揉按了起来。
沈淮序一下就酸爽到了。
他在床榻上平卧了一天一夜，四肢百骸动一动就散架，浑身肌肉更是死死地绷着，被她手劲柔韧地那么一按，周身的血脉都活泛了起来。
痛到极致，是密密麻麻的爽利。
沈淮序起初还能卷起一本兵书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待到她托住他下颌，顺着后脖上的死穴轻轻地揉按，他好似掀了天灵盖，头皮一阵阵地起酥发麻，密集的触感一浪浪地席卷而来。
他卷起的那册书只能三目一行地往下看了。
沈淮序之前混迹于青楼红馆，常有歌伎殷勤地过来给他揉按肩颈，即便是在锦朝院，水杏和落英亦常常给他松肩解乏。
可她们的手法与流萤的全然不同。
纤纤素手宛若无骨似地揉捏推捻，隔靴搔痒，落不到实处，指腹流连地推摩，更像似情意绵绵的挑逗。
他耐性好时便会由着她们揉按下去，耐性不好，刚起了个头就将她们轰了出去。
流萤却是实打实地揉肩推背。
她手指的落点全在肩颈的“结节”处，下手的力度像似一脉奔涌向前的溪流，时缓时急，轻重拿捏，每一下都在他的爽点上反复横跳。
利落得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沈淮序被她揉捏得渐渐上瘾，肩颈上的动作却蓦然停了下来，他翻了一页书道：
“为何不按了？”
“四少爷，该捶腿了。”
流萤手腕累得差点抬不起来，指节根根胀痛，给他揉肩松乏，好比在城墙上揉泥浆，她刷恭桶都没这么费劲过。
沈淮序枕在卧榻上斜斜地躺着，长腿一伸，漫不经心地卷起兵书继续看下去。
眼角余光掠过书缘瞥了出去，对上了她鬓角沾湿的墨发，眉眼好似拢着一层云雾，像极了远山青黛的婉约写意。
他不觉间将兵书落了下去。
“你的手法如此娴熟，之前给谁揉按过腿脚？”
流萤惊起一眼地朝他看了过去，复又垂低了目光：
“奴婢和崔嬷嬷住在一间杂房里，嬷嬷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奴婢便时常给她推拿揉按，按得久了，手法自然娴熟了起来。”
沈淮序不疑有他地继续看起书来。
她循着经脉在他的腿脚上捶打，那紧实的肌肉好比一张绷直的鼓面，在密密匝匝的捶打下松缓有度地张驰着。
他的腿脚被捶打得分外爽利，就听她问了一声：
“四少爷，夫人要是对这事起了疑心，那该如何是好？”
“可有依据？”
“奴婢没有。”
“那就不要在这里疑神疑鬼。”
沈淮序看着兵书上的谋策，随口而谈道：
“明日若是薛老太医继续来问诊，夫人便是实打实地关心我的身子，若是薛老太医没来问诊，她便对醉酒一事起了疑心，且看明日的情况再说。”
“四少爷英明。”
流萤被他的缜密心思给折服了，下值之后，她就去找张嬷嬷，让她务必再请薛老太医过来给他诊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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