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红袖招
钟伯没看到流萤那满是求生欲的眼神，捻着花白的长须道：
“散散酒气也好，不然回去发酒疯，还搅得府里不得安生。”
他不忘转身交代流萤，“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个个腿脚不利索，这次就不跟了，你好好地看着四少爷，莫要让他再被路边的歌女拐进青楼里去了。”
“老管家，奴婢看不住四少爷。”
“没事，他醉酒了最好说话，不会刁难你的。”
流萤再要辩解，老管事们纷纷抬脚走了。
她见沈淮序的眼里浮起了凉薄的笑意，立时恭顺地行了一礼：
“四少爷——”
“怎么，不躲了？”
流萤的冷汗涔涔地往下落，她低低地埋着眼，小心地说着，“四少爷，你已经连着三天醉酒不归了。”
沈淮序朝她逼近了两步，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地说：“什么？”
“醉酒的话一律当不得真。”
流萤早就想好了托辞，“四少爷，不论你怎么怨怪奴婢，将火气撒在奴婢身上，奴婢都当这是酒后失言，不会放在心上。”
二楼忽然爆发出阵阵大笑声。
沈淮序向上睇了一眼，走廊尽头的两扇雕花窗随即传来“嘭嘭”两声巨响，齐齐关了上去。
流萤见他抬起手，骇得立马缩了脖子，用手抱住了头，生怕他的拳头砸得自己脑袋开花。
“还知道躲，看来也是个怕死的。”
沈淮序掐住她的后脖颈，一把将她捞到身前，压着她往前带走。
汴河上画舫穿梭如织，木浆划水，涤荡出脉脉波纹，间或传来莺啼燕啭的歌喉，缥缈地浮于水面之上。
沈淮序一路压着流萤在花柳巷里摸黑前行。
“你不是自诩聪慧么？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能不能活就看你的本事了。”
“请四少爷明示。”
“回府之前，替我想出一个不会被夫人惩治的法子，我就饶了你。”
流萤将将收住了脚，忽而硬气了起来，梗直了脖子说：“四少爷，你干脆在这里掐死奴婢算了。”
沈淮序被这话给气笑了。
他反复摩挲着那截细腻的白颈，手指顺滑到了喉口，用力地扣住了她的喉咙，指腹随即触到了她濒死泛起的鸡皮疙瘩。
她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许是醉酒的缘故，他流连地顺着她的脖子上下摩挲，吓得她的声音都抖了：
“四……四少爷——”
沈淮序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从身前推了出去，“想活命的话，就给爷好好地想办法。”
流萤揉着发麻的脖子，无比庆幸地捡回了一条命。
俩人一前一后地行至石拱桥上。
不知哪来的呼声，大老远地传了过来，娇声软软地喊着：“公子，要不要上楼来解解乏？”
继而临岸的美人推开窗棂，往外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捏着一方绣帕，红袖招摇地冲着沈淮序喊话道：
“奴家想请公子小酌一杯，不知公子可否过来一聚？”
甚有画舫行至桥前停下，船上的舞姬挥舞着水袖，娇滴滴地说着：“公子行至何处，不知小女能否载上公子一程？”
流萤不安地看向了沈淮序，就怕他被哪个歌伎舞姬拐跑了，她回去没法交差。
沈淮序听着这些招揽的娇媚声，没有任何回应。
他斜斜地倚靠在石墩上，眉宇疏朗，深眼含情，迎着细软的和风稍稍地醒了神，身上那股醉玉颓山的气质自成一派风流。
难怪招来了这满楼的红袖招。
流萤上前催促了一声，“四少爷，老管事们还在御临街上等着，我们再不过去，他们就要等急了。”
“那几个老头子能有你急？”
沈淮序一眼看穿了她的顾虑，哂笑了两声，“知道夫人夜里几时歇息？”
流萤霎时明了了他的用意，“亥时。”
沈淮序：“眼下夫人没有歇息，我们回去还为时尚早。”
画舫悄然无声地停靠在了岸边。
先前站在船头招揽恩客的那位舞姬缓缓地走上岸来，她步步娉婷地上了桥，行至沈淮序的跟前，风姿端雅地福了一礼：
“我家淮娘子仰慕公子风仪，想请公子上船小酌一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流萤如临大敌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脑子里想的全是老管家临走之前的忠告：
好好地看着四少爷，莫让他再被路边的歌女拐进青楼里去了！
一语成谶。
她抢在沈淮序开口之前，施施然地回了一礼，“这位姑娘，烦请你转告淮娘子，莫要打扰了我家少爷的清修。”
“清修？”舞姬秀眉一拧，甚是不解地看向了沈淮序。
沈淮序倚在石栏上，旁观着眼前的热闹，听着流萤胡扯下去。
“我家少爷出身于清白显贵的世家，品性高洁，敦尚孝友，追求的是清静无为的境界，向来不问红尘琐事，姑娘还是请回吧。”
舞姬压根不信她的鬼话，“既是清修，公子又为何来这烟花之地？”
流萤浅浅地回话道：
“姑娘做的是夜间营生，怕是从没听过这苍山古寺上传来的晨钟暮鼓？邻山上有座虔林寺，我家少爷正是在那里清修。”
舞姬水袖一甩，愤愤地走了回去，行至老远了，还听到她在喋喋不休地骂着：
“吹得那般天花乱坠，还不是个俗家弟子！”
流萤没想到她把这话给说了出来，忙着辩解：“四少爷，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沈淮序只是醉酒了，又不是脑子傻掉了。
他冷凝着一张脸，再次扣上流萤的后脖颈，压着她就往御临街上带走。
流萤被他压制了一路，直到马车前才被他松开了脖子。
她在车帘外挑了个位子坐下，揉着酸胀的脖子解乏，就听车厢里传出一道暴喝声：
“进来。”
流萤钻进车厢，怯懦地坐在了离他最远的边上。
沈淮序双眼微阖地靠在车厢上，阴恻恻地问道：“想到法子没有？”
流萤：“奴婢愚钝，不能为四少爷解忧。”
沈淮序默然了半晌，在马车即将抵达将军府大门时，幽冷地来了一句：“那就见机行事，一切配合我的行动。”
流萤急声追问道：“四少爷，奴婢要如何见机行事？”
沈淮序深审地看着她，“你猜，猜对了这事就到此为止，猜错了，爷就将新老旧账全都算到你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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