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张氏
柳玉娘本打算暂时离开,再去问别人打听打听白夫人何在,结果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谁呀?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了?”
一声娇嗔伴着环佩叮当响起,她心头一紧,忙敛衽垂首。
只见廊下竹帘被轻轻掀开,一个身着藕荷色蹙金绣罗裙的女子款步而出。
柳玉娘抬眼偷瞥,见她眉眼秀致,身形纤细,只是眉宇间那抹楚楚可怜的娇态,混着眼底藏不住的得意,让人心生几分不适。
看这衣着气度,必是府中主子,想来便是这位张夫人了。
她不敢耽搁,连忙屈膝行礼,声音恭谨:“回夫人的话,奴婢是昭信殿的侍女玉娘,因事情急,不慎冲撞了夫人清梦,皆是奴婢的不是,还望夫人恕罪。”
说罢,她微微低头,将手中的药包拢在袖中,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张夫人闻言,懒懒地抬了抬下巴,脸上漾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哦?大中午的,什么事竟让昭信殿的人这般急着跑?曹姐姐素来稳重,倒是教出了些‘雷厉风行’的奴婢。”
这话里的刺,让人听得真切。
张夫人新得宠,处处透着要与曹夫人较劲的意思。
她心里着急给白夫人送药,却不敢得罪这位晋王眼前的红人,若是因自己一时失言,给曹夫人和李承勖惹来麻烦,那便是天大的罪过。
柳玉娘定了定神,放缓语气回道:“回夫人,侧妃娘娘知晓白夫人旧疾复发,命奴婢送些止痛的药过去。奴婢糊涂,记混了白夫人的住处,误闯了夫人的院子,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她刻意隐去了“情急”二字,只说自己“糊涂”,尽量放低姿态。
张夫人听到“白夫人”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讥诮,随即笑得愈发灿烂,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倒透着几分凉薄:“要我说,曹姐姐也真是心善,一把年纪了,还有闲心管旁人的闲事。不像我,日日忙着伺候大王,便是想管,也有心无力呢。”
她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再说了,有些人啊,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哪里还值得旁人费心?”
柳玉娘的心猛地一沉,张夫人这话,明着是说曹侧妃“热心”,实则是暗指曹侧妃年老色衰,失了晋王的宠爱,才有余闲管“闲事”;而“泥菩萨过江”一句,更是直指白夫人如今处境艰难。
她就算再愚笨,也听得出这字字句句都是在指桑骂槐。
柳玉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懑,依旧保持着恭顺的姿态,声音却比刚才低了几分:“侧妃娘娘的心思,奴婢不敢揣测。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主子们的事,轮不到奴婢置喙。”
她避开了张夫人的挑衅,只捡着最稳妥的话来说,只求能早些脱身。
张夫人见柳玉娘这般隐忍,脸上的得意更甚。
她向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柳玉娘,那目光如同带着钩子,细细扫过她的脸,又落在她攥紧的袖口上,盯了许久许久。
柳玉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却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异动。
直到柳玉娘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张夫人才满意地收回目光,“你今儿倒是运气好,碰上我心情不错,便告诉你吧。”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恶意的戏谑,“那个克死儿子的罪妇,早就被大王丢去废院了,至于现在是死是活,谁知道呢?你若是不嫌晦气,便去那里找找看吧。”
“克死儿子的罪妇”——这七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柳玉娘的心里。
她猛地抬起头,嘴唇微微颤抖着,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李承洛的死,明明是晋王的错!若不是晋王自大,轻信了罗信那个奸佞,他怎会毫无防备地踏入罗信设下的陷阱,最终惨死在朱温的屠刀之下,连个全尸都没有?
晋王害死了亲生儿子,却不敢承认自己的过错,反倒将一切罪责推到了白夫人身上!
白夫人性子温婉,在府中素来小心翼翼,与儿子相依为命,怎么就成了“克死儿子的罪妇”?这般颠倒黑白,实在令人发指!
柳玉娘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当场发作出来。她看着张夫人那张带着幸灾乐祸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可就在这时,“废院”两个字突然在她脑海中炸开,如同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中,让她瞬间忘了愤怒,只剩下无尽的恐慌。
她刚来王宫的时候,曾听青黛提过“废院”。
她无意间问起宫中哪些地方不能去,青黛脸色骤变,压低声音说:“别的地方倒还好,就是西北角的废院,千万不能靠近,也别打听里面的事。”
她当时好奇,追问了一句“为什么”,青黛却猛地捂住她的嘴,眼神里满是惊恐:“别问!你要是再敢提,小心我把你也丢进去!”
自那以后,柳玉娘便再也不敢提“废院”二字,只当那是王宫里最恐怖的禁地。
如今张夫人竟说,白夫人被关在废院里?那个温婉和善、总是笑着给她塞点心的白夫人,竟被丢进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想再问几句,想确认张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废院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话到嘴边,青黛当初那惊恐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让她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张夫人既然肯说,必然是存了看她笑话的心思,就算自己问得再多,也未必能得到真话,反而可能惹来更多的麻烦。
柳玉娘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去找人打听废院的具体位置。
她对着张夫人微微屈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多谢夫人告知,奴婢……奴婢这就告辞。”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急什么?”张夫人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戏谑的笑容,“我还没告诉你在哪,总不能让你再走错了吧?”
她伸手指了指西北方向,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慢,“从这里左拐,沿着那条碎石路一直往前走,看到那扇掉了漆的黑木门,就是废院了。可千万别再走错了,小—娘—子。”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极重,尾音拖得长长的。
柳玉娘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匆匆绕过张夫人,快步向外走去。
阳光依旧炽烈,可她却觉得浑身冰冷,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不敢回头,不敢去看张夫人那得意的嘴脸,只觉得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紧紧追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又怕又急,怕白夫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急着想要尽快赶到废院,可一想到青黛说的那些话,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到昭信殿,柳玉娘停下脚步,匆匆写了两张字条,一张留给春桃,告知她自己去废院找白夫人,若晚归不必担心;另一张留给李瑶英,托她若有空,便向曹侧妃透个信,说明自己的去向。
本来她也想过给李承勖留一张,可惜他今早又出门走亲访友了。
写完后,她将字条仔细收好,又理了理衣襟,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朝着张夫人指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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