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长嫂与饿狼⑤
断指的风波像一颗石子投进深井,虽然激起了涟漪,但很快就被陆公馆深不见底的黑水吞没了。
三房那边对外宣称三老太太突发急病,连夜送去了乡下静养,至于那根手指去了哪,没人敢问。
别院恢复了平静。午后雨过天晴,但空气里依然透着股散不去的湿冷。
林渺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那本书的页码已经很久没翻动了。
对面,陆修言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神情专注地看着当天的《津门日报》,双腿交叠,仿佛屋子里压抑的空气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夫君。”林渺合上书,手指在封面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陆修言没抬头,视线依旧落在报纸上:“嗯?”
“明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林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
按规矩,新婚第三天新姑爷要陪着新媳妇回娘家归宁,这不仅是礼数,也是新妇在夫家过得好不好的证明。
陆修言翻报纸的手指顿住了。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他慢慢放下报纸,抬起眼皮看向林渺:“你不必去了。”
林渺愣了一下,随即直起身子问:“为什么?”
“你身体不好。”陆修言重新拿起报纸,似乎并不打算多做解释,“这两天又是敬茶又是受惊,你需要静养。”
“我没病。”林渺下意识地反驳。
“我身体很好,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适。而且回门是大事,若是我不回去,父亲母亲会担心的,外人也会说闲话……”
“我说你病了。”陆修言打断了她,并没有提高声音,但他放下二郎腿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过来。
“脸色苍白、精神恍惚、受不得风、见不得人,这就是你现在的状况。”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林渺张了张嘴,看着男人理所当然的表情,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他在控制她,不想让她回林家。
是为了那根断指吗?他是怕她回去乱说话,还是怕林家人看出什么端倪?
“可是……”林渺咬着嘴唇做最后的挣扎,“如果不回去,父亲那边……”
“我会去。”陆修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明天我会亲自备上厚礼回林府探望岳父岳母,告诉他们你水土不服病得起不来床,但我这个做女婿的心疼你也敬重林家,所以代你回去尽孝。”
他走到林渺面前,伸出手轻轻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你看,多好的理由。既全了礼数又显出我们夫妻恩爱,岳父大人听了只会高兴,不会怪你的。”
他微笑着,眼神却冷得像冰。
林渺浑身僵硬。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是在剥夺她回家的权利,明明是在撒谎欺骗她的父母,可他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甚至连反驳的余地都没给她留。
“……好,都听夫君的。”林渺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绝望。
陆修言满意地收回手:“真乖。”
林渺起身向外走去,就听见门房的老张走了进来。
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打破了一室令人窒息的僵持:“少奶奶,刚邮差送来的,说是南方寄来的加急件,给大少爷的。”
南方。
林渺的心跳漏了一拍。
接过那个有些皱的牛皮纸信封,边角沾着泥点,上面贴着广州的邮票,字迹潦草地写着:津门陆公馆,修明亲启。
还没等看清落款,一股极其刺鼻的脂粉香气就钻进了鼻腔。像是劣质香水洒在信纸上,经过长途跋涉发酵后,那种甜腻的味道变得有些发酸。
林渺的手指僵了一下。
传闻中陆修明就是为了一个叫安娜的舞女才闹着逃婚去南方的,这封信从南方来,带着脂粉气,指名给“修明”。
前一秒他刚以“身体不好”为由囚禁她不许回娘家,后一秒就收到了南方真爱寄来的信。
多么讽刺。
林渺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谁寄来的?”陆修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刚准备出门,听到“南方”两个字脚步停住了,转过身看着林渺手里的信。
视线触及信封的瞬间,他的瞳孔极轻微地缩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不知道。”林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老张刚送来的,说是南方的加急件。”
她把信递了过去,“信上有股味道。”
陆修言接过信,那股脂粉味瞬间冲入呼吸。他的眉头极其细微地皱了一下,像是不小心踩到了脏东西,但很快就掩饰住了。
“什么味道?”他面不改色地问,随手将信揣进了裤兜里。
“脂粉味。”林渺看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任何一丝心虚,“夫君在南方……有红颜知己?”
陆修言动作一顿,看着站在那里像一株枯萎白玉兰的林渺。
她刚刚被剥夺了回家的自由,现在又被迫拿着丈夫“情人”的来信。
眼神里有探究、怀疑,还有一丝作为新婚妻子本能的悲哀。
红颜知己?
陆修言在心里冷笑。那是陆修明那个废物和他那个所谓的真爱安娜,这股恶心的香水味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女人故意洒上去的。
“没有。”陆修言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是谁?”林渺追问,“既然是加急件,不用现在拆开看看吗?”
陆修言的手插在口袋里,拇指摩挲着信封粗糙的边缘,撒谎撒得行云流水:“战友。以前在讲武堂的旧友,现在在广州。这群大头兵平日里混迹烟花柳巷,信纸上沾点味道不稀奇。”
“是吗?”林渺显然不信。
“是。”陆修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那封信在他口袋里像是一块烫手的烙铁。
是陆修明那个“死人”发回来的诈尸信号,必须立刻销毁。
他转身走向书房,脚步有些急促:“我去回个信,晚饭不用等我了。”
……
书房门反锁,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陆修言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没有用裁纸刀,而是直接用手粗暴地撕开了信封。
“嘶啦”一声,几张信纸掉了出来,那股脂粉味更浓了。
陆修言忍着恶心展开信纸,上面写着:
“修言吾弟,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安娜已经平安抵达广州了……这段时间就辛苦你继续扮演陆修明了,家里的生意还有那个女人都拜托你了。
另:出来的匆忙盘缠有些不够了,若是方便,往这边的花旗银行汇两根金条过来,你知道的,安娜过不惯苦日子。
兄:修明。”
“呵。”陆修言捏着信纸的手指缓缓收紧。
“那个女人拜托你了”
“汇两根金条过来”。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凭什么你可以为了所谓的自由把烂摊子都扔给我?
凭什么我在泥潭里替你负重前行,而你在南方还要向我讨钱养你的女人?
最可笑的是“那个女人”是指林渺。
是他刚刚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撒谎也要留在他身边的林渺,在陆修明嘴里却成了随意丢弃又随意托付的累赘。
“陆修明,”
“你真该死啊。”陆修言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抓起桌上的打火机走到火盆前。
烧吧,把这些恶心的字眼、把那个人的痕迹统统烧成灰。
门外走廊里。
林渺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书房门口。
她是来送牛奶的,或者说是来求证的。抬起手正准备敲门,透过门缝却看到了一丝摇曳的火光,动作便停住了。
凑近门缝,只见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火盆里燃着火。
陆修言背对着门站在火盆前,手里拿着几张纸,火光映照着他的侧脸,阴冷、扭曲,带着一股深不见底的恨意。
他没有把信直接扔进去,而是一页一页极其缓慢地撕碎,听着纸张碎裂的声音。
看着它们一点点撒进火盆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林渺捂住嘴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牛奶杯晃了一下。
他在烧信,在销毁那封带着脂粉气从南方寄来的信。
为什么?
如果只是战友的信,为什么要用这种仿佛在销毁罪证的方式处理?
只有一种可能,那是那个叫安娜的女人寄来的情书,他在彻底斩断和过去的联系。
是为了她吗?
不。
林渺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只觉得浑身发冷。如果是为了她,他大可以坦坦荡荡。
这种阴暗的销毁方式只说明了一件事——那个女人依然是他心底不能触碰的禁忌。
他宁愿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回门、不许见父母,也要在书房里一个人偷偷处理那个女人的来信。
原来她不仅是被囚禁的鸟,还是用来掩护他真爱的挡箭牌。
林渺没有敲门,端着那杯渐渐变凉的牛奶转身一步步走回了卧室。
卧室里很安静,窗外月亮被乌云遮住了。
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可是她回不去了。在这个家里她没有话语权、没有自由,甚至连丈夫的心都在几千里之外的南方。
“呵。”林渺突然笑了一声,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也是林家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也曾读过书向往过“愿得一心人”。
可现在却嫁给了一个满嘴谎言、控制欲极强、心里还藏着别的女人的男人。
还要在这个深宅大院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扮演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甚至连哭都不敢大声。
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手背上。
林渺抬起手用力擦去。不能哭,如果让他看见了又要解释演戏,太累了。
既然逃不掉,既然这就是命,那就认吧,只要他不把那个女人带回家,只要还能维持表面的体面。
“咔哒。”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陆修言回来了。林渺迅速擦干眼泪关掉床头的灯,拉起被子背对着门躺下。
装睡,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反抗,也是她最后的尊严。
(https://www.dindian55.com/html/4846/4846724/41889052.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网:www.dindian55.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dindian55.com